是絕對嫁不得的,可如今瞧這甄廷暉的德行,她也不願嫁。
死過一遭,人比往昔挑剔了數多倍,心大了,胃刁了,偏偏能力還是那麼點兒,倒還真是件苦惱事兒。
真不知叫自個死心塌地要嫁的良人在哪裏。
正值此時,外頭傳來窸窣一響,簾幕後有人影及近。崔嫣走過去,稍稍撥開一角,原是甄世萬還未離去,因不便夜入寡嫂榻前,隻負手立於簾外。他見那杏黃帷幔後頭鑽出一個烏發白膚的腦袋,仿似畫兒上塗上的一顆美人顱,倒是素景當中一顆鮮豔苞蕊,不禁一怔,瞧她隻伸了頭出來,兩手尚在裏頭揪著簾角兒,又有些好笑,問道:“夫人現在如何?可是好些了?”
崔嫣微訝:“老爺還未去歇息麼夫人已睡下了,小奴與景嬤嬤守著就行。”
甄世萬一踱,道:“剛禁了一場動蕩,怕牽動患處,我今日就在院子內的偏廂過夜,有何事情,馬上叫我。”
崔嫣默想這甄侍郎果然如外界所言,奉嫂如母,長侍不休,瞧他一個人在外廳守了半天,也未曾叫個下人來陪,倒是怪冷清,眼臉下已罩了一圈青影,驀地微微一漾。
回了竹床上,崔嫣莫名覺得方才不踏實的感覺都沒了,滿腦子的胡思亂想也一點點消磨去,身子一鬆弛,便半倚著睡了過去,這一覺,竟睡到了天光微青。
雙目一睜,見窗外已有了亮色,她定了定神,頭腦尚懵便扒開簾衝進內幃,才知甄氏下半夜醒來過一遭,早就服了藥,不免有些自責,拉了景嬤嬤到外頭碎聲道:“景嬤嬤,你怎的也不喊我一聲。”
景嬤嬤見她倒是個極有責任心的主兒,不免笑了笑,道:
“我見你睡得酣甜,也懶得去喚你了,就是喝個藥的事兒,喝完便又睡下了,這一夜安泰得很……要不,你先去洗漱一番,再過半個時辰天就差不多亮了,你到時打盆熱水進來,給夫人漱口洗臉。”
崔嫣得了任務,心中釋然了些,退了出去,回了自己屋內先拾掇了一番,換了套衣衫,見天色破曉,端了銅盆欲下灶去打水,走過天井,卻被一處窗欞飄出的融融燈火勾住視線,那屋子在甄氏臥房邊上的第三間,恰恰是甄世萬逗留過夜的偏廂房。現下不過卯時兩刻未逾,他屋內已亮了燭火,似是已起身了。
崔嫣見那屋門咯吱一聲打開,一副已整裝完畢的身影徑直出了門。甄世萬本沿著回廊朝甄氏簷下走去,無意一偏頭,見天井靜謐無聲,四下無人,廊柱上夜行燈火也暗了下去,半空尚懸浮著幾絲沁涼霧氣,中庭立著個女郎,櫻色交頸襦衫,六幅月華長裙,一捏兒纖軀柳條兒,手扶臉盆,擱在腰間,容色在似明非暗的晨光中若隱若現,罩著一層氤氳,竟有股子迷迷蒙蒙的美態,登腦中還擱楞一下,暗忖這府上哪來這麼個丫鬟?再一細看,原是換了身著裝的崔嫣,不由駐了足。
崔嫣亦抬眼望去,見這甄世萬正立於廊下,側頸望來,正與其對視,隻得在原地,微微屈膝,行禮道:“老爺。”
甄世萬隔了一兩丈在那頭道:“正準備去問一問,夫人早上情形如何?”崔嫣忙道:“小奴出來時,尚在睡覺,氣色吐息都還恬靜安穩。”甄世萬略一點頭,道:“嗯,再過一個時辰服早藥時,記得拿些蜜餞送藥,昨日半夜夫人禁不得苦,胃食倒流,差點兒嘔了出來。”
崔嫣一驚,昨日半夜竟連甄世萬都起身了,莫不就剩自己這本該侍候在旁的奉藥仕女睡死了過去?頓麵色又白又赤,心中慚愧,說不出話來,支吾道:“小奴……失職了。”
卻聽甄世萬同那景嬤嬤一樣的言語:“你同景嬤嬤輪換守著夫人,彼時正是景嬤嬤看護夫人,恐她也是覺無謂,才未喚醒你,毋庸自責。”說著便抬腳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