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實情況,一來探聽甄世萬可已入土,二來則是詢查崔嫣之事
也是虧那日衙門內院之中,甄廷暉對蘇鑒淳那一番胡攪蠻纏叫城內一幹大戶瞧得清楚。傳十延百之下,個個都曉得了為何那老誥命特地去求崔員外家的女兒當使女,也紛紛明白這京中侍郎有意占蘇家未過門的媳婦為兒妻。
梅有財收風後,半喜半憾,喜的是那甄家少爺當庭對著那蘇家未婚夫耍狠,甄家老子又是連命都不要過來搶救,這丫頭還真是件寶貨,不覺去了水牢,才見崔嫣已是虛弱至快要脫了水,一對腳腫泡如充氣,赤紫似飲毒,已看不清原本的顏色和形狀,身子連坐都坐不起來,將她臉蛋兒捏了一捏,調笑道:“算我沒眼力勁兒,怎麼先前就瞧不出你竟值錢到這地步?嘖嘖,如今這副樣子,你甄家那未來夫君看了也不知心疼成什麼樣子,可憐,可憐……”便扔了瓶寨中弟兄向來治刀箭傷的藥膏給她,腳能不能保住先不提,好歹叫她先留了這條命換回銅錢。
與此同時,梅有財憾的是,聽那探子回報,甄世萬沒曾當場斃命,現下傷重臥床,請了好幾個大夫皆是久不醒轉,一直昏迷。休軼京官在鄉間遇刺一事甚大,連朝廷都遣使過問,委官追究,一時鬧得滿縣風雨,故山賊探子打聽起來也是十分容易。梅有財雖憤甄世萬命硬,卻也不算太擔憂,他是行家裏手,曉得那刀刺入的力道與位置利害生猛,甄世萬如今也不過是撐一日算一日罷了,便也隻囑咐那山賊探子伺機予甄家遞信去函,聲明贖人事宜。
崔嫣塗了梅有財甩來的膏藥,腳傷非但不愈,反倒加重,皮肉相黏,又始終無法破膿結疤,難捱痛苦,原先還能落地,如今卻一碰就宛如刀割,複過幾日,入夜靜默之時,正是忍不住疼痛,狠狠摔了藥瓶,大哭了一場,身邊一名少女聽了悲慟,問道:“崔姐姐,我們還能活得出去麼?”
這少女正是當日給崔嫣撕衣擋羞之人,共患難了些日子,二人互相勉勵打氣,倒也是支撐下去的因由。
崔嫣自己也不大,但見這女孩不過豆蔻年華,比自己還小一兩歲,倒是止住哭泣,勉力哽咽道:“能,能活得出去。”
正是說話之間,聽得外界隱約傳來乒乓作響,愈演愈烈,睜了霧濛濛的淚眼仔細豎耳再聽,竟有些兵戈摩攃對搏的碰撞。身邊幾名女子亦是被這聲響驚動,紛紛圍坐一團,惶恐不已。
又聽頭頂的地麵腳步遝遝,似是鐵靴踏地,急促沉重,震得人渾身顫唞,頭皮發麻,須臾頂上牢閘一開,幾名綁赤巾的山賊已是下了牢,將幾名女郎推拉上去,朝外押去,其中一名則是梅有財,親自綁了崔嫣雙手,一手舉了火折,一手掐了她腰逼她行走。
一出牢門,那聲音愈發明顯,夜間山風呼呼中,夾雜赫赫戟槍與打鬥,十分刺耳,間或有火光躍入眼簾,縱看不到,也知定是寨中生了亂子。
崔嫣的腳本就走不得路,此刻更是心頭一亮,早就消失殆盡的希望頓又騰起來,死活駐足不行,其他女子也是猜得怕是有官府救兵,全部又喜又悲,淒厲哭嚷起來,唯恐放過最後一絲脫逃機會,任山賊恐嚇鞭打,就算是被當場砍殺,也是倔強地再不走半步。
梅有財將崔嫣猛一推,惡狠道:“你是想死?”見她猶自不動,氣急敗壞,幹脆將她攔腰一折,抗在肩上,朝後頭的逃生密道小跑而去。崔嫣掙打不成,沿路隻聽得元戎號角響起,惶惶人聲竄入耳間,在寂冷蒼渾的大山回響不停。
這夜襲匪寨之輩也不知是哪一支隊伍,不消半夜,便已作雷霆之勢將這山寨剿殺欲淨,賊人死的死,傷的傷,餘下的取了錢財肉票,紛紛遁逃,那領兵卻早已排好陣,堵住好幾個出口,隻將山賊一一包抄圍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