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邊,月光在水中折影,將男子俊美的臉襯得過份白皙。
曆夏靠近時,隻覺湖邊站著一位仙人,夜風習習,撩起他的下擺以及幾縷青絲,若不細看,還以為他要飛仙了呢。
聽見腳步聲,楊墨倏然轉身。“你來了。”
“你知道我會來?”曆夏驚訝。
“不難猜出。”楊墨笑容淡淡,看著她,岔開話題:“這幾天你一直住在肖寧那裏?”
雖是疑問,但他的語氣是肯定的,這隻能說明他早就知道,隻是想等她承認而已,曆夏詫異下,有些難堪地點頭,思緒不知不覺地又落在那個漆黑的夜晚,他的味道他的氣息,猶如在四周縈繞。臉,猛地一紅。
借由水中倒影,她看見他嘴角動了動:“那晚……”
“啥?哈……那,那晚的事……你不會是想讓我負責吧?”曆夏心虛地截言,唯恐他曝出更驚人的內幕出來,她大笑,但明顯底氣不足。“你別傻了,我們都是成年人,在我們那裏,這種你情我願的一夜情多的是,事後可都沒被要求過負責。你要是還覺得不滿意,就當是被狗咬一口,別計較太多哈!~”
說完,她悔恨地直皺眉,她怎麼一個緊張就把自己比喻成狗了呢?雖然說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之一,可是可是,它畢竟是畜生!哎呀呀,都怪那晚太過深刻了,她愈想忘記,這腦子愈是記得清楚。每隔三秒,必定會重複播發著自己如何禽獸地推倒他、啃咬他、還有……啊啊啊,她都想不下去了!自己真是有夠卑鄙無恥,有夠好色的!之前小六子真沒罵錯她!不過就是被下點藥嘛,身體熱熱,忍忍也就過去了,可是瞧瞧,她都幹了些什麼事,真是禽獸不如!曆風要是知道了,估計以後出門都不肯認她作妹妹了,嗚嗚嗚……她幹淨的人生就毀在那一夜上麵了。
明明整張臉都漲紅了,像熟透的果子,但還在一旁嘴硬,楊墨都不知道是該氣她好呢還是笑她好,良久,才寵溺似地歎息了聲:“你們那的人,當真就那麼隨便?那你和……”
他話還沒有說完,曆夏就打斷了他:“那隻是其中一小部分,大部分的人還是對愛情很認真的,隻是這東西刺兒多,一不小心被紮了,就會缺少再繼續探險的勇氣了。”
她的聲音隱隱帶著愁苦和埋怨,楊墨又豈會聽不出來,頓時心裏五味雜全。
“這裏的事已經告一段落,我決定三日後便起程回南國,你,要跟我一起走嗎?”楊墨緊緊地盯著她看,竟有些緊張。
放在身側的手猛地攥緊,曆夏聞言低下頭,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她的眼睛有些酸痛。
“……我要回家了。”
她咬了咬唇,聲音異常地低,楊墨愕然怔住。
“但是我們……”
“肖寧說得對,曆風他們會擔心我的,我真的該回家了。”她轉過臉去,不想讓他想見自己落淚的樣子。
“為了我,也不可以留下嗎?”話脫口而出,說完後,楊墨才發現自己是真的慌了,這是自從他坐上這個皇位以來,首次如此徹底地泄露自己的情緒。
眼角發酸地厲害,曆夏咬咬唇,低下頭去:“對不起……”
“你不是說過,你的家鄉遠在天邊,不是想回去就能回去的,那你和肖寧準備回去?”
“是,是七星燈,它可以幫助我們回去。”曆夏煩躁地扯著胸前的長發解釋,“其實打它主意的人是肖寧,現在七星燈也在他的手上,上次回去我本來是想跟你說,可是……”
她再度咬了咬嘴唇,含恨帶怨地目光瞪向水中的自己。
知道她心意已決,楊墨心裏窒緊。
……這樣也好,趁皇宮這個大染缸沒將她染黑之前……放她離開……
黑眸就是這樣看著她,望進她的眸子裏,良久。
“這是凝霜,給你。”他自懷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瓶子,就是那手竟是抖的。
肖寧奪七星燈,他來北國後已令左蒙暗中查出了真相,當他想以其人之道給他一個教訓時,肖寧卻找上了自己,說明隻是暫借並且願意以任何東西作為交換。
曆夏大大地怔住,一時間雙目全紅了,泛濕的淚珠毫無預兆地淌了下來。
楊墨一慌,手忙腳亂地擦去她的淚花:“傻瓜,怎麼哭了,這是我答應過你的。”
……但我要跟你約法三章,要聽我的話,不得單獨離群,不許擅自行動,凝霜的事我自會想辦法替你解決。
昔日的話彌留在耳,她又怎會不記得。
就是眼淚控製不住。
伸出的手猶豫著停在半空,末了,他還是沒有將她擁入懷。他怕自己一旦抱緊,就再也舍不得放開。
“好了,我們回去吧,中途離席是一種不禮貌也不得體的行為,這裏不比在北國,你要是被問了個君前無禮,我可不會替你挨板子。”他笑容清淡,故意糗她。
“才不會呢。”曆夏破涕為笑,知他指的是當初惹惱甄妃而差點被打死的事。
清俊的臉上微地凝住,他嘴皮掀了掀,最後卻隻道:“走吧。”
短短的兩個字,猶如千斤重,壓在曆夏的心頭。她知道該動,但雙腿宛如長了根,一動不動,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幾乎溶入黑夜裏,有些單薄。
角落裏,微虛的腳步聲慢慢響起。
有披皮落在肩上,曆夏沒有回頭,明知道這樣很難看,但她還是像個小孩一樣趴在肖寧的懷裏淘聲大哭,哭得不能自己。
“最終,還是舍不得了。”
頭上傳來一聲無奈的輕歎,聞聲,曆夏又自難克製地淌下淚水,微地點頭。
其實剛剛,她真的很害怕楊墨會在“那晚”的後麵加上“你已經是我的女人”諸如此類的話。那樣,她會以為自己是包裹在愛情密雲中的小女人,會幸福得死掉的,什麼回不回去,一定會被她拋出腦後,所以她迅速地截去他的話,就是不想給自己可以自私的理由。因為,她不屬於這裏,總有一天會離開。
隻是……可不可以晚點再離開……
“不可以!”是肖宵冰冷的怒喝聲驚醒了她,曆夏這才驚覺自己說露了嘴。
“假如他想坐牢這個位子,那他就必須斬情絲不讓自己有弱點。任何一點破綻,都足以致命。楊墨那麼聰明的人,又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可是我見過最冷靜,均稱完美的人。但是……”他突地一頓,麵容冷峻。“如果他真的愛你,那你就會變成他的弱點,愈是在乎,愈是最致命。一旦龍運史的預言應驗,難保他不會殺你。”
曆夏驚駭地瞪大眼睛:“楊墨不會這麼狠心的……”
“他會!”肖寧筆直望入她的眼。“天下的誘惑太大了,一旦踏入,便會身不由已。”
他的話如同冰天裏的刀刃,又冷又狠地在她身上鑿下一道深長的傷口,任由血流如柱。
“爹,陛下怎麼說?”熟悉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
“還是一樣。”中年男子搖了搖頭,看他穿著像是國舅爺,隻是那微駝的背影看起來蒼老了許多,已找不到往日的風采。
“不行,我要見陛下,我要跟他說清楚,我不要嫁那個跛子!”蘇卿華沒跑幾步就被宮內侍衛擋住,她凶相畢露地喝道:“給我讓開!你們沒看清楚我是誰嗎?小心我一狀告到陛下那裏,誅你們九族。”
這要是換在以前,侍衛們一定會害怕,但是現在——他們表麵說著“不敢”,但心裏和眼裏盡露著不屑。
說好聽點,他是國舅爺,是皇親國戚,但自從大皇子被禁,二皇子登基,他們這些大皇子黨的人幾乎被剝去了所有的權力,過著苟且偷生的生活,不因此而喪命已是新帝仁慈,如今還想裝腔作勢持強淩弱,也不想想誰怕誰。
國舅爺看不下去,他惱羞成怒地喝道:“你還鬧,是不是得逼著陛下把我們一家都給斬了,你這千金大小姐才舒暢?”語畢,他轉頭又向另一旁的少年說道:“把她給我拖回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她再出房門一步。”
說完,他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懷玉隻能拉著蘇卿華勸道:“小姐,我們先回去吧,你這樣鬧下去隻會愈弄愈糟的。”
“不,我要見二皇子……陛下,你出來見我,我是蘇卿華……”此時的蘇卿華雍容盡失,就像市街上的沷婦,已經亂了分寸,什麼理智與心機都被殘酷的現實所抹殺。
是懷玉硬拉著她離開,沿途有不少宮人們停足評說。
“看吧,不進這宮門也能惹得一身是非,而你還想踏入這是非之地,聽我勸,這爾虞我詐的後宮一點都不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