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可以讓一個男人隻為了不牽扯到妻女毅然決定放棄生命,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可以讓一個女人把自己困在回憶裏直到孤老終生。簡寧無言,在今天之前,她是怕的,或許也是怨的。她從不走近這條巷子,哪怕隻是遠遠的看著也不行,可那時候更多的不是情感上承載不了,僅僅是那份被跌落塵埃的自尊讓她沒辦法靠近。

或許,她真的還不夠,不夠愛,也不懂得愛,所以才那麼偏執和狹隘。她在無數個夜晚被驚醒,那個吊在天花板上的身影,夾裹著恨與怕,怒與惱讓她理智湮滅,從此陷入陰影。卻忘了在那一夜之前,這個男人曾待她如最珍愛的公主,讓她前十六年的時光幸福得像花兒一樣。那樣的愛,深沉而又廣闊,無私而又縱容,從一踏進這個家的那一刻開始,她就被回憶裏那包容寵溺的愛所包圍。

她直到此刻才能與她的母親心意相通,她的媽媽從來沒有恨過她的父親,哪怕隻有一瞬,她的媽媽也從來沒有停止過愛她的父親,哪怕隻有一刻。

所以,她要回到這裏。在生命最後的時光,她要在回憶裏,要在這隨處都能找到父親痕跡的家裏,歸去。

霍別然一直在旁邊聽著黃姨的訴說,他知道這僅僅隻是她一個的訴說,更是一種托付。她要告訴他,這個家所代表的涵義,是承諾,是包容,是愛,她是在告訴他,你是否能給我的女兒這樣的一個家。

還在醫院的時候,簡寧的媽媽跟霍別然有過一次談話。

“小霍,阿姨有個請求。”那個時候簡寧媽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病情,隻是她隻字未提,簡寧還以為自己瞞得挺好,“這幾天,你忙裏忙外的,你的心思阿姨看出來了。但是,我們家寧寧受不起。”

“黃姨,我對寧寧是真心的。”

“小霍啊,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小時候的那些事兒怎麼能做得了準呢。你現在是什麼身份,寧寧現在是什麼身份,你們之間的差距有多大,你清楚嗎?”

“黃姨,你說的這些我心裏有數。但這些東西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你擔心的那些都不存在。”

“人說三歲看到老,真是一點都沒錯。阿姨知道你的,從小就是個好孩子,人也善良,我們家寧寧配你,是你委屈了。這些年,寧寧吃了不少苦,都是被我拖累的,可寧寧這性子也被我跟她爸給從小慣壞了,自尊心強,就算受了委屈也從不跟人講。我看著心疼,也沒辦法。小霍,這事你要考慮清楚,如果隻是同情,你就幫到這,阿姨記你的情,寧寧也記著你的情。如果不是,你要答應阿姨,不要再讓寧寧吃苦了,好不好?”

“黃姨,我答應你。”

“做得到嗎?”

“做得到。”

這是一個頻臨末日的母親的托付,也是一種生命的信任,霍別然隻覺得沉重,但絕不辜負。他已辜負太多次,這一次,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或許因為心力消耗太巨的原因,簡寧媽媽很早就睡下了。

簡寧輕輕掩上房間門,霍別然說,“看看你的房間吧,還是原來那一間。”

簡寧跟著霍別然上了樓,那扇門關著,簡寧站在門口,遲疑了一下,才緩緩推開。

真的都還在。粉紅色的牆壁,粉紅色的床,粉紅色的紗幔,甚至連牆壁上的那些古惑仔的海報都還在。

時光倒流,她還是十六年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跟身邊這個文靜的少年坐在床邊的地毯上玩著那些小孩子的遊戲。

“霍別然,”簡寧回過頭,深深地看著他,“謝謝。”

“本來想粉刷一下牆壁,但時間來不及了。看起來有點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