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他想,這個房間的格局和布置,簡直跟當年景陽宮中他和知畫的新房一模一樣,他慢慢踱到那張桌案前,想起自己曾經在這裏和知畫一起談詩論詞,她的才華讓自己驚歎不已。
抬起頭環視著房間,眼前依稀又出現了那個眉目如畫的女子,正微蹙著眉,麵帶嗔怒,輕聲埋怨:“天氣涼了,也不多穿件衣服,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記憶的閘門轟地被打開,永琪赫然發現身邊到處都是知畫的影子。
“我知道這件婚事你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我不會破壞你們,隻要這個地方有我的一席之地就可以了。”新婚之夜,自己讓她難堪,她卻強忍著淚委曲求全。
“天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有多想讓你留下,可是我不能,因為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你有你的雄心壯誌,所以,我會等你,我會和孩子一起在這裏等你平安回來。”自己要去緬甸打仗,小燕子胡攪蠻纏地不許自己離開,她卻含著淚深明大義。
“你要丟下我和我們的孩子,和姐姐一起離開?你根本不是在征詢我的意見,你隻是通知我。”她失控地看著自己低喊,水波粼粼的眼中滿是絕望。
“我知道這個世上不會有太多的奇跡,但是我會等,用我的一輩子來等奇跡的到來。”自己和小燕子坐著馬車離開,她抱著綿億在馬車後麵追著哭喊。
她又哭了,她總是在哭,為什麼在自己的記憶中她總是一副哭泣的樣子?自己,一直在傷她的心嗎?
永琪努力地回想,是了,知畫也曾經甜蜜地微笑過,每當自己去她那裏的時候,她都會露出美好的笑顏來迎接他,可是很快的這幸福的笑容就消失了,因為自己隻要到她那不久,小燕子就會開始鬧騰,然後自己就會趕到小燕子那裏安撫她······
“知畫她,前幾年已經去了,這孩子也是個死心眼的,本來我是想讓她改嫁去蒙古的,可是她就是不肯,一直就在景陽宮裏。”皇阿瑪到雲南看他們時,悵然歎息著如此說。
知畫!永琪用手蓋住臉,合上眼睛。
知畫,我回來了,永琪回來了,你一直等待的永琪,你耗費了一生來等待的人,回來了!
可是你怎麼不在了呢?
知畫,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我愛你,永琪愛你啊!
一遍一遍地低喃著愛語,永琪跪倒在地,無聲哭泣。
知畫,你苦苦等待的奇跡終於出現了,可是你卻不在了!
你怎麼可以不在?
如果可以,我寧可生離,亦不願死別!知畫,你好殘忍,你真的,好殘忍!
綿億站在門口,深深咬住了唇,無聲地揚起頭,不願讓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落下。
額娘,你聽到了嗎?這個男人說他愛你,他終於愛上你了,即使是在你死後,即使,他對你其實並不是真正純粹的愛情。
可是終其一生,你都會將是他這一生最柔軟的軟肋,最薄弱的弱點,最無法消弭的隱痕!
一生一世,他永遠都不可能忘記你,他會想著你的好,念著你的好,一直到死!
這就是他要對您付出的代價!
“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綿億坐在客廳的主人位上默默地喝著茶,對於某人紅紅的眼圈視而不見,久久之後,突然緩緩吐出這句話。
端著茶的手一抖,永琪驚慌地看著綿億:“為什麼?”這些天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會突然這麼······
“你這幾天跑來這裏這麼頻繁,已經有人盯上我了。”綿億垂眸,看著早已無一滴茶水的杯子低低地說:“你可以像十五年前一樣瀟灑地轉身離開會大理,可是我還要在這裏生活下去,所以一切都必須小心慎微,決不能有一絲差錯,畢竟,我在這京城裏,並沒有什麼靠山”
都是我的錯!永琪心中大痛,要不是自己當年拋下一切隨小燕子去雲南,有自己這個深受聖寵的榮親王當阿瑪,綿億哪裏需要這般小心翼翼?
他張了張嘴,卻頹然地什麼話都說不出。
“你,是故意的嗎?故意告訴我這些話。”好半響,永琪終於擠出這句話,嗓音幹澀沙啞得仿佛一個年過七旬的老人:“綿億,你恨我是不是?知畫,她雖然愛了我一輩子,等了我一輩子,可也,恨了我一輩子,是不是?”
“我不知道額娘恨不恨你,如果你問我的話,我回答你,是!”綿億緩緩抬起頭:“如果不是你的任性,我不會一直被人在背地裏嘲笑看不起,如果不是你當年的離去,額娘她不會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她當年才二十五歲、二十五歲啊,這些年,當你陪著你的妻子,陪著你的那些孩子幸福地生活的時候,你知不知道額娘是怎麼過的,沒有了阿瑪和額娘,你知道我這些年來過得有多麼艱難嗎?如果我說我不恨你,你信嗎?”
我不信!永琪在心中回答。
顫唞著手放下茶杯,茶杯和瓷盤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永琪恍若未覺,深深地看了再次垂首不語的綿億一眼,霍地站起身,緊抿著唇僵硬地向正門走去,背影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