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文軒笑著說:“單位有安排宿舍,不過我自己有房子,還是住家裏習慣。”
林沛然早猜到他會這麼說,故意埋汰他:“你講真的嗎?你那地兒得有一年多沒住人了吧?你確定今天晚上睡得進去?”
鄭文軒也陪著他說笑:“大老爺們兒哪有那麼講究,拖個地卷個被子都能直接睡,不至於。”
林沛然於是沒有多言,他跟鄭文軒坐著地鐵,一路閑侃著到了鄭文軒家。
站在樓下的時候,林沛然目送他上去,在門棟前站了好一會兒。
幾年前還在讀大學的時候,他也在這棟樓裏住過,那時的他不必像這樣,隻能站在樓下看著,而是握著這裏的鑰匙,可以肆無忌憚和鄭文軒同進同出。
這裏曾是他們兩個人的“家”。
可是,從他被甩那天起,他就失去了回到這棟房子的資格。
現在想想,那時的他才是真正的“天地之大無處容身”——他沒勇氣回他們同居的房子麵對鄭文軒,工作室那時候又還沒交房,申請了外宿的他連學生宿舍都沒有床位……他趴在教學樓的自習室裏,一整天一整天,像個瘋狂的學霸,吃飯睡覺都在教室,直到每天晚上九點,被關門的大爺“請”出來,然後去升旗的廣場台子下麵,靜悄悄地坐一晚上。
他一麵吃著從前鄭文軒絕不會讓他吃的不幹不淨的外賣,一麵告訴自己,他早不是當年那個沒了鄭文軒就混不下去的自閉兒童,他已經足夠堅強獨立……
卻又在低下頭的時候,無法控製地視線模糊。
後來,他在廣場上露宿的第三天,鄭文軒出現在他的天空裏,把他撿了回去。
鄭文軒帶他回家,給他梳洗,跟他說,盡快去找房子吧,月底就從這裏搬出去。
搬出去……
……
林沛然癡立在樓棟前,望著、望著,前麵鄭文軒的腳步就停了下來。
他回頭了。
他看著林沛然,眼神有一刹那的刺痛。
鄭文軒問他:“要不,上來坐坐?”
若天地間存在有神明,那這一刻,她一定聽見了林沛然的祈禱。林沛然的心仿佛被五月的暖風裹住了,溫柔得讓他這顆心都要碎掉。
他走了過去,拾階而上。
電梯裏躍動著紅色的數字,林沛然站在其中,手足無措。
他清楚地記得,最後一次站在這座電梯裏,是他磨磨蹭蹭搬出去那天,楊暘剛好來B大找他玩,搶著要幫他搬東西,他推辭不過,就和楊暘一起下樓。
正好同打算進電梯的鄭文軒撞了個照麵,林沛然突然就慌了。
始料未及的不知所措,讓他完全不知該怎麼開口。又覺得應該解釋些什麼。
可鄭文軒看也沒看他,擦著他的肩膀就走了過去。
電梯門在身後關上的那一秒,林沛然整個人像忽然墜入又黑又冷的無底洞,不停地下落……下落……怎麼也落不到底。
他那時忍著心情,回頭看了一眼,冷冰冰的電梯數字卻和他的感受相反,義無反顧地向上升著——
林沛然趕緊匆匆收回目光,低頭時,眼淚就湧了上來。
他攥緊拳,努力將淚水倒回去,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鄭文軒後麵。
鄭文軒在前頭問他:“你……那個,平時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我聞到你身上是中藥味?”
林沛然受了驚,倉皇點頭,“嗯”了聲,欲蓋彰彌解釋:“是最近在吃調理的方子,你知道我……腸胃……一直不怎麼樣。”
鄭文軒也跟著點了頭,像是不知該說些什麼,胡亂抓了抓鬢角,將緊閉許久了的大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