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句不離本行,一味地講著鄭文軒不想聽的東西:“……你說把主和弦換成降D呢?F小調我都寫爛了,想多試試有趣的東西。降D、降E、Fm……後麵接上大三和弦?聽起來也還不錯?有點像是悲情主調裏最後的溫暖呢……不過中間似乎還少個過渡……”
他一邊講著電話,一邊在琴上撥弄著及時進行的樂句,顫動的尼龍弦的聲音零零碎碎落進話筒,流水般淌過夜色。
“好像也就掛四和弦好聽——”
“沛然,”鄭文軒打斷他的自語,“難得找我,就是為寫歌嗎?”
林沛然的琴聲頓了頓,“嗯……不然呢?”
林沛然抱著手機輾轉反側,心頭像煨著一壺滾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泡,從胸口一路燙到四肢百骸,把人燒得頭腦發暈。
鄭文軒什麼也沒說,可林沛然就是能明白,鄭文軒那裏的“進展”一定很喜人——他自己或許都沒發現,他整個人說話的語氣都變輕鬆了。
林沛然為他開心,終日飛在縹緲虛幻的雲端的那顆不安的心,好像也慢慢落到了實處,終於不再隨風飄搖。
也許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回到從前……林沛然隻是這麼想一想,眼眶就有些溫熱。
五年……再難再苦,他也守過來了;總有一天,他能驕傲跟所有人說,你看,我沒有等錯人,我知道,他從來都沒變過。
“……我都什麼還沒問呢。”林沛然無奈扯了扯嘴角。
鄭文軒那頭極淺地歎了一聲,“我怕你哪天等不及了,就……不要我了,我竹籃打水一場空。”
林沛然的心冷不丁被紮了一下,一種難言的刺痛湧上來。
他軟著聲音呢喃了句:“你傻不傻。”
*
九月,暑意未散,秋風已至。太陽並沒有因為夏天的離開而變得溫柔,反而一如既往濃烈地散發著光和熱。樓下的桂花悄悄開了,晚風一吹,便裹著沁人的清香卷上窗台。
林沛然於是後知後覺發現,他養在陽台上的綠蘿死了。
雖然這完全應該歸咎於他養花草太過佛係,十天半月也想不起來往盆裏添一次水,但綠蘿這東西,生命力過分頑強,不論林沛然放養它多少次,隻要在水裏泡上幾天,都會一次又一次生出新芽來。
林沛然覺得這次它應該也還有救。
所以他給花盆裏續了水,想著過幾天,大概就能看到幼嫩的小芽從腐朽的枯槁裏鑽出頭來。
林沛然無奈看了一會兒,目光就軟了下來,他小心把那張紙貼在鼻尖,深深呼吸了一次,輕淡的墨香中透著它主人身上的味道。他的嘴角不自禁揚起,勾成一個淡淡的弧度。
它在進到自己口袋之前,已經被某人貼身藏了很久,所以蘊著對方慣用的那種柔順劑的味道。
林沛然攥著那張紙條,像攥著了什麼珍寶。
“……好。”他輕輕回應,聲音散在熙攘的站台。
一開門天花板掉一地白片兒的慘劇,可不敢再發生第二次了。他收起了鑰匙和卡,算是應了鄭文軒,給他答案,讓他安心。
“活著不是罪罰,我們沒有罪,誰都沒有錯。生而為人本就是一種痛苦,我們都在世間背負苦難而行。我希望終有一日,他能坦然麵對世上一切苦難,能在有限的生命裏真正活得灑脫。”
“……”白玉嘴唇猛地抽顫了兩下,眼睛頃刻間紅了。
他哽咽道:“……他很強大,不需要誰來救贖。”
林沛然的手臂舉了起來,在空中漫無目的的尋找著什麼,白玉怔了怔,連忙把手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