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看那些常來寺裏珠光寶氣麵容精致的貴婦人,他寧願常常對著小師叔。素淡的容顏,樸實的洗得發白的居士服,上揚的嘴角掛著溫暖人心的笑意。就這麼看著她,心裏也會覺得暖洋洋的,很舒服。
初進寺院修行的時候,常聽師兄們提及,說師傅的師傅有個很喜歡的俗家關門弟子。他們說這話時的語氣裏往往帶著羨慕,當時的他不明白那種心情。現在見到她以後,他似乎不用學,也能理解師兄們當時的心態。
小師叔的一切際遇都讓人不得不去羨慕,或者說是妒嫉。在大多數人懵懂的時候,她已拜在淨一大師的門下,成為唯一的俗家弟子。要知道,大師雖然廣傳法門,卻從不輕易收徒,他常言道:平常心是道!你們何時有了一顆平常心再來找老納。等有所領悟了,再去拜見,他又會再問:你的平常心拿來我看看!……
實在不明白,淨一大師為何會收一個小女孩為俗家關門弟子。難道真如其他人說的,小師叔是大師的俗家親戚。因生世坎坷,無人照料,遂得到大師憐憫,收在身旁撫養。提到這點時,大家都列舉小師叔的監護人是淨一大師為證據。
因為是監護人,所以收在身旁。用這樣的理由來安慰自己好像也能說得通。於是,大多數師兄們都是如此牽強的安慰自己。
不料半月前,小師叔像是一陣六月的雨,突如其來的闖進寺院,給沉悶的寺院帶來了一股清爽的涼風。她的言談舉止,行事風格狠狠打擊了曾誤以為她是靠血緣關係拜入大師名下的師兄們。尤其是他!
小沙彌空見垂著頭,臉上的笑容呆板呆滯,一下子被戳穿來意的身體抑製不住的劇烈顫唞著。他很想張口說,他並非是來替師傅傳話的。甚至他想為自己辯駁,他從未想過占任何人的便宜。至於師傅——腦中閃過明遠大師圓滾滾的臉,裹在袈裟裏圓滾滾的身材,還有笑得跟阿彌陀佛一樣樂嗬嗬的表情。
師傅他老人家也是為了寺中的師兄弟們著想。小沙彌空見沒底氣的把頭埋在胸口,不再吱聲。
“好了,好了——你把我說的話一字不動的帶給你師傅。相信老狐狸師兄不但不會責怪你,反而會誇你辦事得力呢!”
落到耳朵裏的聲音一如平時,軟糯中帶著淺淺的溫柔,讓聽到人深深的戀上那份細致的貼心。
小沙彌空見忽然覺得,所謂的感動,也就是在一瞬間,心底突然如漲潮般湧現的滾滾浪花,頃刻間吞沒了人所有的意識,隻留存那份莫名的心酸。
“是,小師叔。”不知該如何表達內心的感激,小沙彌空見盡量使他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但還是控製不住胸口處澎湃的激動。
“嗬嗬——快點回去給老狐狸師兄報喜去吧——下回可得多弄點他的私房菜來給我呀。”少女一邊吃著飯菜一邊流暢的說著慫恿小孩子去做壞事的建議。
“好的。那——小師叔,我先走了。”愣了下,小沙彌空見臉上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連連點頭,深鞠一躬,飛快轉身拉開門,合上門離去。
小沙彌一離開,室內的氣氛一下子凝結,空氣也像是被凍住了。頓時,口中原本美味的齋菜也變得索然無味。
笑眉兒扔下手中的筷子,厭惡地看了眼桌上跟藝術品一樣的飯菜,隨手拿起一旁的蘋果,啃著拉門走出書房,坐到外間的廊簷底下去看春雨如油的雨景。
風吹到人臉上涼颼颼的,裏麵夾雜著不少細細的雨絲,她意興闌珊的抓起門角邊的油紙傘,撐開,掃視蒙蒙細雨中顯得分外幹淨清爽的世界。
深吸一口氣,唇角勾勒出優美的代表笑的線條,淡淡的卻是很動人。抬腳,踏入溼潤的石子路,咯人的棱角帶著寒意絲絲縷縷地透過腳上薄薄一層的軟底布鞋滲入肌膚,沿著血脈的流動,蔓延開來,直至抵達心髒的某處。
半個月了,絲毫沒有教父和鳳卿的消息。以倆人的勢力,要派個人潛入或者光明正大的進入小小的報恩寺,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可——為何到如今都沒有任何信息傳來呢?難道——是被什麼事給拖得脫不了身。
不會的,相信世上還沒有什麼人,或什麼事能阻礙得了鳳卿和魯休斯兩人的連手出擊。不是她太過誇大倆人的能力。而是,這是經過無數人腥風血雨檢驗的真理。
倆人平時見麵雖常為了她的事,爭吵不休,拳打腳踢。但任何一人妄圖離間,侵犯,吞並其中一人,那另一人立刻會傾囊相助。
男人的友誼總是這麼奇怪?笑眉兒伸出手,攤開掌心接油紙傘邊緣滴落的水花,一滴一滴,很快掌心的雨水積滿溢出,掉落——
一道噬人的視線穿過重重的雨簾直勾勾的黏在撐傘站在雨中嘻玩的少女身上,裏麵包含著各種複雜難辨的情感——驚喜,意外,恐懼,悲傷,興奮……露骨的占有欲……
終於,終於——
找到你了——梅梅,我的天使!
第二部 冬之終章(鳳卿篇) 第十九章,意外訪客。
第十九章,意外訪客。自顧自的徜徉在蒙蒙細雨中,因連續半月沒有鳳卿和魯休斯任何消息而鬧心的胸口,也漸漸平息。不安的心跳也慢慢恢複如初。笑眉兒側頭,看看變得曉亮的天色,知道雨很快就要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