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座山他已經琢磨了整整一冬,因為他覺得,從前似乎這裏沒有這個東西。現在,當他用悲哀的朦朧的睡眼尋找這座山時,卻忽然不見它了,他發現這個地方牆上有一小片是光禿禿的,而離此不遠的那座小不丁點兒的青山卻一直在移動,像是要行走似的,這時加布裏爾簡直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驚訝地往上一看,看到的好像是個藍色的怪物,再定神仔細一瞅,才發現是個臭蟲,原來他去年秋天刷牆的時候,臭蟲僵臥在那裏,他沒有經心地也把它刷上了顏色。現在春暖,臭蟲複活,開始動作起來,正蠕動著它的藍色的貝殼,孜孜不倦地順著牆壁往上爬。加布裏爾目送著這個臭蟲,又是感動又是驚奇;當它在刷了藍色的牆上行走時,簡直和牆壁沒有分別;但是當它走出了刷藍的部分,並且把最後的零零星星濺上的一些藍點都走了過去以後,這個善良的天藍色的小動物顯然是繼續前行,走過比較黑暗的地帶。

加布裏爾看到這裏,心裏難過起來,倒在枕頭上麵;盡管他平時對於這類情形是無動於衷的,但是現在這種景象卻在他心裏引起了一種感觸,他覺得最後還是得重新去漫遊;他覺得這是一個吉祥的征兆,要他順從命運的必然,至少也要自覺自願、心情舒暢地走上征途。這樣更平心靜氣地想了一想之後,他天生的穩健和智慧就又恢複過來;他把這件事仔細考慮了一下,覺得自己如果采取順從和謙虛的態度去經受這種嚴重的考驗,在經受考驗的過程中打起全副精神,善於隨機應變,他還是會很快地戰勝他那兩個對手的。

想到這裏,他輕輕地起了床,開始整理起他的東西來,首先是取出他的財寶,放在他的舊行囊的最下層。聽到他收拾東西,他的兩個夥伴立刻也都醒了;看見他這樣心平氣和地捆行李,他們非常驚訝;等到加布裏爾以和解的語氣向他們招呼,並問早安時,他們就更加驚訝起來。加布裏爾卻沒有再講什麼,隻是安安靜靜地繼續幹他自己的事,表現出一團和氣、與世無爭的樣子。他們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卻立刻覺察到他的舉動中含有一種策略;他們馬上也仿效他,聚精會神地觀察他進一步采取什麼行動。

這時候卻發生了一件稀奇的事情:他們三人破天荒地公然把自己的財寶從石板下麵拿出來,數也不數,便放進背包裏去。原來他們早已知道,他們各人的秘密彼此都曉得,而且本著舊有的可貴的作風,他們彼此之間也沒有猜忌到這種程度,以致於顧慮自己的財產會受到別人侵犯;他們每人都曉得,別人是不致搶奪自己的東西的,正如據說手工業夥計、兵士以及諸如此類的人的寢室都不上鎖,他們彼此之間也好不猜疑一樣。

誰也沒有想到,他們三個人已經準備好要出發了,老板把工資付給他們,把他們的漫遊工人證明書發給他們,在證明書裏,本城當局和老板提出最好的證明,說他們長年行為端正、技術優良。他們懷著沉痛的心情,站在喬的洗衣店的門前,身上穿著棕色的長上衣,罩上單調的工作服,頭上戴著仔仔細細用油布罩好的帽子。他們每個人的背包後麵都係著一個小不丁點的小車兒,以便在遠行時將背包放在上麵拖著走;但是他們現在並沒有打算用它,所以就把它高高地背在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