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睡上鋪,我睡下鋪,大部分時間相安無事。對一個人真正的了解要從他的生活習慣開始,趙恒就屬於那種表麵光鮮,私生活極其糜爛的。他的桌子和床鋪永遠處在盤古開天地的混沌時期,書、方便麵、襪子可以毫無章法地交融在一起,到後來甚至和屬於我的東西有了親密接觸。趙恒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在這一點上我隻能望塵不及。
第一次,他穿錯我的襪子,我忍了;第二次,他拿我的筆記本寫了作業交了,我還是忍了。第三次,他帶著我的內褲去澡堂,我忍無可忍跟他說開了。我說,趙恒,我們好像還沒好到可以穿一條內褲。當時他嘿嘿地笑了,卻毫無任何羞愧之情。他跟我說,確切的說,是衝我的褲子說,既來之,則安之,然後公道地給了我一個官方說法,下次進城給我捎一條新的便是。
趙恒是個無賴,毋庸置疑。
一個無賴如果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立足必須得有足夠的資本,比如要有趙恒的長相,趙恒的身高,趙恒的才華,以及趙恒的沒心沒肺凡事種種。總而言之,趙恒活得很成功,原本他還可以更成功,而我隻是人生劇本中意外出現的不速之客,但不幸的是,連趙恒都說過我不是省油的燈,所以他的計劃出現了一點小小的誤差,當然,這已經是後話。
其實後來我明白有一個大兩屆的學長罩著是一件三生有幸的事,盡管我從來沒矯情地叫過他一聲學長,但到底仰仗著自己的天真無邪,從趙恒那得到過不少好處。他其實是個靠譜的哥兒們,如果他真把你當哥兒們看。譬如隻要你替他在無關緊要的選修課上喊一聲到,他就可以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獨門筆記交到你手上,鄭重其事之甚,猶如為武功秘籍覓得繼承人。趙恒的毀人不倦體現於他夜聊時候的各種黃段子,但也從來不會容忍你在他麵前難產般地應付數分課的作業。
第二年我拿了獎學金,請他吃飯,他說想請他可以,除此以外,還要請他去喝酒。
那之前我還沒幹過任何傷天害理、自我摧殘的事,所以趙恒是我變壞的開始。他帶我去的當然是那種各種人都會去的酒吧,男女不限,性向自由。隻不過那一天比較碰巧,我去了,所以給了個一個哥兒們一次兩眼放光的機會。到現在,我已經不記得那個人什麼樣,但還清楚地記得趙恒上完廁所看見那家夥的手搭在我肩上,曖昧地在耳朵邊上說完話,然後留了張字條的時候的神情。
他用一種極其歹毒的目光將對方從我身邊趕走,然後拽著我去後麵的廁所。趙恒從我手裏搶過那張字條,顯然明白了那上麵的地址和數字代表了什麼,可他還是問我,這什麼意思?
我一直不知道那時候自己就已經自暴自棄,還是故意想要試探什麼,那一次,就很開誠布公當地跟他說,那家夥想跟我上床。
趙恒瞪著我,一字一頓地把我的話用另一種音調重複一遍,那家夥,想跟你上床?那個男的?
我吸了口氣,平心靜氣,怎麼了?
怎麼了?那是個男的,你不覺得惡心麼?
我頓了頓,回答他兩個字,還好。其實我真的還好,說不上有多失魂落魄,反而一切都正常得全在意料之中。
至少趙恒有點意外,無所適從地找詞,最後特別不像他自己地跟我說,顧衍清,別作踐你自己。
我讚同,但還是反問他,跟你有關係麼?
是沒關係,那時候充其量最多是朋友,還不是能坦誠相見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