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該絕,還沒有進入冬日,天空就洋洋灑灑的下了一場初雪。
府外的大街上,清早的石板路上竟然積了薄薄的一層雪,踩在上麵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好像踩斷了什麼緊要的東西一樣,讓人走的小心翼翼。
明王府的大門上,兩盞白蓮燈高掛,上麵蒼勁有力的“奠”字甚是刺眼,門前行走的路人皆是匆匆而過,大氣不敢喘,生怕沾惹上是非。
屋裏的靈堂上,趙同生跪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看著下邊哭的五花八門的下人。、
有的為 沒了飯碗哭的,有為了沒發工錢哭的,有為了擔心日後沒出路哭的。真正想著自家王爺的,就是那個其貌不揚的小圓子。
“王爺啊,你怎麼說走就走了?小圓子想不通啊想不通啊!您不是說要帶著小圓子一起創一個天下嗎?眼下天降瑞雪,正是個好兆頭啊,王爺您醒醒啊,小圓子伺候您更衣啊!”哭到後麵,嗓子裏的音已經變了調,沙啞枯竭,像是一個幾斤虛脫的老人在臨死前最後的掙紮。
趙同生麵無表情的看著,沒有哭,沒有鬧,甚至都沒有皺一下眉頭。
他還是不信,身邊這口薄皮棺材裏,躺著的是小王爺。
院子裏站著皇帝派來哭喪的眾位大臣,都佯裝著悲痛欲絕在外麵幹嚎,有敬業的還順道摸摸眼角,那裏什麼都沒有,隻有歲月增加的眼角紋。
趙同生呆呆的站起身,將其中的一塊姻緣符塞到宣其揚的手中,淡淡的下了令。
“蓋棺。”
姻緣符是一依送來的,抱著她剛剛蘇醒的兒子。
“趙公子節哀順變,那八個孩子的魂魄已經各歸其位,我的寶兒也多虧公子你的周全,現下也醒了過來。我是特意帶他來向公子辭行的。公子莫要太過傷心,我相信王爺在天之靈,也不希望看到公子你這個樣子。這是我之前求來的姻緣符。現在我有了寶兒,已經什麼都不求了。與其讓它在一個不懂得珍惜的畜生手裏,不如交與公子。據說這姻緣符能鎖定三世的緣分,希望真的如此。公子你拿著它,說不定終有和王爺重逢的一天。”
被一依抱在懷裏的寶兒,沒有見過這麼幹淨的屋子。
白白的房頂,白白的牆壁,白色的桌布,白色的簾幕,白色的大花開的滿庭滿園。還有那個黑盒子邊上,白衣勝雪的美人,長的好漂亮啊。
奮力扭動著身子,寶兒對著趙同生的臉頰吧唧一口,隨即害羞的趴回自己娘親的肩頭,笑得賊賊的。
“好漂亮的美人,寶兒喜歡。”一依走了,帶著她最後的依靠,回到屬於她的天地去了。
那麼齊月月,你又在哪兒呢?
趙同生扶著棺木站起身,一陣的天旋地轉 ,胸口壓抑著的一腔熱血,終於一股腦的噴灑而出,盛開在棺木前的白色花朵上,淅淅瀝瀝的滴著血珠子。
趙同生誠心的祈禱,不要再讓我醒過來了。
葬禮辦的很莊重,浩浩蕩蕩的儀仗隊,從府前的大街上,繞著皇城前的城鎮轉了整整一圈,才直奔向皇陵。
打點事宜的,是人人敬重有加的歸塵道長。
待到撒上最後一捧黃土,歸塵一撩長袍的衣擺,跪在宣其揚的墓前,重重耳朵磕了三個響頭。
“王爺,都是貧道不好,若不是貧道當年自恃眼鼻通天,就不會大意的將王位的正統算錯了人。引來這無謂的傷亡,是貧道的錯。”
身後的大臣,哪裏細聽那老道士說的哪門子的悼文,依然有模有樣的跪在墓前哼哼唧唧,像是有些不耐煩,卻不得不極力壓製著自己想要拔腿就跑的衝動。
皇陵的位置坐北朝南,位靠著連綿的青山。冬能擋雪夏能遮陰,青山綠水,不失為一個上風上水的福地。山路因為那層薄雪的覆蓋,變得有些濕滑。
下山的路上,接二連三的摔了幾個一品大臣,從半山腰一直滾到山腳下,差點就一並埋在山腳下的黃土中。
眼尖的一個大臣隱約看到,白幡飄揚的方向,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緩緩的前行,酷似今天應該因身體不適呆在後宮的那位皇帝大人。
皇家的事,又有幾個外人是看得清,摸的透的,大臣使勁晃了晃暈眩的腦袋,繼續深一腳淺一腳的下山,佯裝沒有看到。
歸塵在墓前合掌而立,靜靜等待身後的來客。
“貧道等您多時了,宣大公子。”
來者正是武穆王朝的皇帝,宣其易。
“朕是皇帝,不是什麼公子!”微怒的聲調,預示著這位王者的心情不是很好,少惹為妙。
“奧?既然如此,陛下可還記得自己的生辰?要不要貧道幫您記起一下?”歸塵手中的拂塵劃過宣其易的下巴,嚇的他一個倒退,站在一處凹凸不平處歪歪扭扭。
“這江山,本就不是你的!那護衛皇家龍氣的護身符也不是你的,交出來!”歸塵寬大的繡袍隨著山頂的冷風一並飛起,活脫脫一個即將騰雲而去的仙人。
“你,你說什麼,這江山,本就是朕的!那護身符,也是朕的!”宣其易攥緊了拳頭,臉色被晶亮的雪花映襯的有些紅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