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宜不打招呼拖著箱子就走,範長江衝那婦女點點頭後過去追,“都這麼晚了,湊合一宿吧,總比睡馬路上強!”

“你自己湊合去!”

張宜仍是頭也不回地走。

“四百!四百住不!”

身後,賣酸奶的婦女衝他倆的背影叫喚起來,幾條街都能聽見。

“三百五!你們不住我就走了!這黑燈瞎火的,看你們上哪還能找得到賓館。。。。。。”

“三百!”

張宜回頭,衝那女的比劃了個三,見那女的假裝為難後點點頭,她拖著箱子又走了回去。

電動三輪突突地飛馳在錫林浩特清冷的街道上,兩個外鄉人抱著滿是奶皮子和奶腥味的塑料桶麵對麵坐著,許是連他們自己都覺得這樣的場景充滿了現實中無力的幽默感,“噗”的一聲,倆人都笑了。

緊接在這樣開懷笑聲後的安靜,令他們都有些尷尬。三輪車依舊突突地響著,此刻聽來卻有些過於單調了。

範長江搜腸刮肚,盡是些此刻說來不太合適的回憶,好的,不好的,開心的,不開心的。話到嘴邊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幹脆咽了回去,神色落寞而沮喪。

時過境遷這麼久,他們如今連個可聊的話題都找不出。愛與怨不斷累積在當年青春的墳頭上,慢慢堆砌成一座堅硬的碑,任時間磨去碑的棱角,磨成青春的祭奠。

“到了!”

婦女停車熄火,手指的方向是一片黑漆漆的草場。月光下,幾十頂蒙古包靜靜的臥在蜿蜒的小河邊,閃著灰白的光。走!我領你們過去。婦女停好車,大步流星地踩上看不出深淺的草地,一路發出沙沙的聲響。

草場上,烤全羊的木架子還搭在那裏,牛糞一坨坨堆成小山充當發電的原料,牧羊犬聽見有人走近旺旺地吠了兩聲,婦女掀開蒙古包的氈門,微弱的燈光下,是兩床並排擱置在羊毛氈毯上的褥子、被子和枕頭。中間以一木質案幾分隔,牆上掛著成吉思汗畫像,畫像下擱著一排矮櫃,再無其他陳設。

“誰拿一下錢?”

婦女叉著手問。

“這個。。。。。。有沒有兩間房的?”

出差在外,張宜對吃的好賴從不挑剔,但對住的賓館特別講究。這種講究與賓館是否上星沒有關係,沒電視不能上網都不是問題,但一定要幹淨,尤其是衛生間和床單被罩。但目前的境地很明確地告訴她,幹不幹淨已是次要,今晚將與範長江分共處一室才更為棘手。

“沒有!這還是早就定好的一家出了車禍來不了才騰出來的。都這會子了,有的住就不錯了!”

範長江從錢包裏抽出三張一百,那女的接過後說,廁所在蒙古包後麵,有兩個紅磚房子,分男女,這門可以從裏麵鎖上。看你們也累夠嗆,早點休息吧。

女人推門離開後,張宜的局促不安範長江都看在眼裏。她對他的警惕和防備讓他有點傷,倒不是傷心,隻是傷神。他很難向她解釋清楚自己的無害,卻又擔心她以這樣戒備的狀態將徹夜得不到很好的休息。

他把鋪蓋拉到門邊,距離她的鋪蓋至少有三米開外的位置,迅速脫了外套朝被裏一鑽,“睡吧,”他說。

即便這樣,她仍是將自己的鋪蓋朝緊裏麵挪了挪。關上燈,她屏息凝神聽他的鼾聲,直到那聲音勻息,她才經不住困乏沉沉睡去。

待她沉重的呼吸聲漸起,之前的鼾聲驟停。範長江翻了個身,凝望著黑暗裏的那個方向。如果,他在想如果,那時候他們向家裏提出結婚的要求早一些,或晚一些,這會被他摟在懷裏的便不會僅僅是這床油黑發亮的棉被。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