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看向遠處,他隨之鵠望過去。
秦弱水沿著橋頭,扶著欄杆上橋,順順當當的似明眼人,裙裾飄飛,發辮微亂,神情如常,但蒼白了些。天陰著,快下雨了,不是賞花好時間,這小鵑不知怎麼看顧的,竟任她亂逛。
“是秦小姐!快下雨了,我得告訴她回房裏去,別淋著了身子。”張明快速前奔,朝秦弱水走去。
他人胖,步履蹣跚,五十公尺的路也走得吃力;秦弱水瞬間已步上拱橋,在中點停住,身抵欄杆,靜靜佇立。
他肥腿一提,正欲踏上拱橋,纖細的秦弱水兩手一撐,竟俐落地跨上欄杆,朝水麵坐著,他瞠目結舌,尚未啟口阻止,秦弱水毫不猶豫地往前一躍,筆直墜落水中,水花四濺,在靜謐的空氣中響起,震駭住遠近的兩個男人。
張明啞聲指著,“老天爺——”
冷不防,第二聲水花再度接連響起,齊雪生迅捷地跳進水中,撥開蔓生的浮萍,屈身往水裏摸索。很快地指掌攫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出水麵,她奮力推拒著,幾次手腕從他手心滑落,又跌回水中,他怒極,索性左臂勾住她的腰,強行將她拖回池畔,推至岸上柳樹旁。
“老天爺,秦小姐,你把我這條老命差點嚇壞了!你這是何苦,要不是舅爺——”張明大掌猛力擊拍著她的背心,她大口吐著池水,發辮散開,濕透的軀體在風中抖動。
齊雪生看著渾身狼狽的她,蹲下`身子,附在她耳際狠聲道:“你大概不知道這池水水深不比你人高吧?下次尋死要搞清楚狀況,別在大白天做這件蠢事。”
她透白的臉上滲出紅暈,又嗆了幾下,“舅爺,您在尋我開心麼?”
他拍拍長袍下擺沾上的浮萍,斜睨她道:“秦小姐,你不是無知婦孺,虧你如此短視,你要是在這出了事,對何家而言隻有一缸子麻煩,沒有一點好處。你不是膽子挺大的,還怕什麼?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你也太心急了。”
“我不過是個棋子,進退在他人手中,能想出什麼法子?”她交抱著胸,瑟縮發顫。
他心坎莫名一緊,撇開臉。“秦小姐,你向往的自由是爭取來的,若人人遇事尋死,還會有辛亥革命這回事嗎?”看了眼發怔的她,他吩咐張明:“這件事別張揚,送秦小姐回房去,有人看見就說她失足落水,讓小鵑寸步不離看好她。”
“是。”張明扶起打著哆嗦的她,想不到平日溫順的秦弱水也這般烈性,這件事可不好打發了。
齊雪生拂去一頭一臉的水,思量了一番,打消尋找何太太的念頭,回頭就走。
她憑窗倚坐,指尖撚著細線,打個結,繼續執起舊衫縫綴著,耳邊的絮叨聲激不起她的回應,她麵目平靜,偶爾針尖刺著了手指才攢起眉頭。
“小姐,兩天了,太太在等您回句話呢!您有沒有打算?”小鵑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針線。“我來吧!瞧您的手,刺成那樣——”
她依舊緘默,垂眉斂目。
從落水那天起,她幾乎沒再說過話,甚至門檻也沒踏出,臉上雖無懨色,卻靜得嚇人。
“小姐,我知道委屈了您,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誰讓我們是女人呢?要我是男人,早出去闖天下了,也不會窩在這兒沒出息。”小手伶俐地穿針縫補,微嘟著菱角嘴。
她忽現笑意,輕道:“會的,總有那麼一天,女人也能靠自己活著。”
見她說了話,小鵑精神一振,拉住她的手,低聲道:“小姐,如果你想逃,我可以幫你,不過,我身上錢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