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簪子哪來的?”
齊園後院。
“你現在走的是園子的石板路,直通後方那片杏花林子,這兒沒有人工湖,也沒有小池子,周圍都是花木,你左側就是木槿和海棠,再過去一點是茉莉和薔薇,右側是紫芸和杜鵑——”齊雪生陡然止聲,莞爾道:“我說得太快了,你可能記不起來。”
她仰起螓首讓暖風拂麵,笑道:“不會,我想像得出來,花很美。快夏季了,茉莉要開了吧?我很喜歡茉莉,可是不能太靠近,我對濃鬱的花香過敏,玉蘭我還受得住。”
他扶著她繼續前行,近夏的氣味宜人,除了微微蟲嗚,幾無人聲。
兩人無言行走了一段路,他放開了她,退至她身後,聲音有些異樣。
“前麵是一片草地,沒有障物,穿過草地,就是杏花林,你現下自己走過去。”
她微愕。“可是,這裏我還不熟——”
“快走!”他忽地嚴肅起來。“不是每一次都能有人伴著你走,如果不敢走,就睜開你的眼睛,讓你自己看清楚前路。”
“我——”他為何突然難為她?
“懲罰你自己看不見不能解決你的心病,不想受人擺布就得讓你的眼睛複原。你沒有害死你父親,當初決意要收留潘良的是你父親,你父親視他如子,讓他在自家學堂受教,十年來待他與親生兒子無異,他不該起了邪心,得不到就想毀掉——”
“舅爺——”她顫巍巍地想回頭。“潘良是我從街頭帶回來的乞兒,如果不是我多事,我父親不會應我要求收留他!我們一起長大,是我愚昧,不知他對我有私情,是我,害了兩條人命——”
她雙腿一軟,跪坐在地,掩住臉麵。
如果一切能重來,她該在十一歲那年,就放開那揪住她衣角的街頭乞兒,那麼這一刻,她還好好的坐在自家學堂教室前,教導那些村裏的孩子們念書寫字;傍晚時,在院子前搬張凳子坐下,聽父親與村裏的洋神父談著海外的奇人異事和一些新思潮,以及她心向往之人能自由選擇命運的國度。
秦父開闊的胸襟和眼界,讓她興起想隨神父回美國求學的念頭,在她興高采烈在心底素描未來的同時,渾不知那雙在角落追隨她的目光,卻愈形陰鷙。
在她還不明白愛情的同時,就看到了潘良眼裏的恨,像一把烈火,燒毀了潘良心中根植的愛意和恩情;在秦弱水拒絕潘良求婚,以及他力求秦父允婚失敗的那一刻,燃燒到了最高點。
濃眉大眼的潘良,如手足一樣的潘良,再也看不見過往一切恩情。她始終不明白,他對她的執念有多深?竟令他選擇了毀滅的手段,在秦父與洋神父聚談的夜晚,欲逼迫秦父就範,在遭秦父及神父義正辭言痛責之後,沒有猶豫,刺殺了兩位長者。
被煙嗆醒的她,在屋外對著濃煙烈焰中無助的大喊,負傷逃出的父親隻說了兩句話便咽下最後一口氣。
煙迷薰了她的眼,窒息了她的心,封閉了她的未來,在村長家中醒來的她,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她說服不了自己,她是清白無辜的!
“站起來!”齊雪生不留情地拽起她。“你父親讓你受教,不是要你獨善其身,把潘良帶回家,是他教你的作人原則,要你懂得憐恤他人,你做了該做的事,但不表示潘良必然懂得回報,這不是你能掌握的事。你父親要你好好活下去,絕不是要你苟活,如果你說服不了自己,那麼你父親在你身上投注的心血就要落空了。”
她抹幹了淚,謹慎地踏出兩步、三步,再回首,“舅爺,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