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之中,千窗燈明。
翊坤宮的燈,也不過是其中一盞,隻不過因為皇帝略有些沉重的思慮而有些暗淡發黃,但這並不影響它在王疏月身旁,漸漸的融入層層疊疊的萬家燈火。
“疏月。”
“嗯……乏得很……”
“聽朕說話。”
“好……您說嘛……聽著呢。”
“百姓疾苦,都牽情帝王將相,吾等當與江山共情,你教給恒卓的這句話,是誰教你的。”
王疏月沒有睜眼,抬手挽了挽耳邊的碎發。唇角露了一個柔和的笑容:
“耳濡目染,在您身邊這麼多年,再笨,也學會了。您為什麼這樣問。”
“沒什麼,朕隻是沒想到,你竟會這樣去教他。”
“這也是您教他的,他是個很善良,很溫暖的好孩子,若是成妃還在,他會比如今,還要開心些。”
“朕倒是蠻慶幸,把他交給你的。”
“我……我啊,沒怎麼教他,我就希望自己不要辜負成妃,護好他,讓他做個自在的孩子。其實,不管我有沒有自己的骨肉,他都是最心疼的孩子。”
皇帝歎笑了一聲。
“嗯,你雖然什麼都沒說吧,但朕差不多懂了。”
“什麼。”
“你不是皇額娘,恒卓,也不是朕。”
王疏月耳框有些發熱,這一句話,她等了好久了。
可是,當它真的從皇帝的口中說出來時,她又替這個男人難受。
“朕和皇額娘,也不該處成現在這樣。”
王疏月握住他的一根手指:“主子,人活一世都有些遺憾,我的母親走了,父親也很難得見。我這個做女兒的,早已不能再為他們做什麼了,但您比我要好,生,養您的人都還在。政務之餘,但凡您有心,就一定有力,為她們做些什麼。”
皇帝靜靜地聽她說完這句話。
“朕沒有心。”
“您有,您給我的,就不少了。”
“疏月……”
她沒有讓他把話說完,伸出手去他臉上胡亂遮擋。
“你這爪子胡抓什麼。”
“捂您嘴啊,您的孩子困了,孩子她額娘……也要睡了。”
皇帝看捏住她的手腕。一時不忍又笑出了聲。
“那孩子他阿瑪呢。”
“孩子他阿瑪…孩子他阿瑪是百姓的,就……接著熬吧……。”
有孕之後,她是真的嗜睡。這會兒話也是越說越迷糊,不多時就壓著皇帝的手掌睡熟了。
皇帝也不再說話,索性將那隻手舍給她,自己靠回椅背,從新撿起了將才那本《地震誌》。
天幕上,月出寒空。
因她懼冷而提早添來的炭火,燒得劈啪作響。
她睡著了的臉被炭熏得紅撲撲的。皇帝看完最後一個字,她也還沒有醒來。
大阿哥端著一盞茶,躡手躡腳地從明間走進來,放在皇帝的手邊,又朝著皇帝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而後又才踩著輕步子,去明間找梁安去了。
皇帝端起茶來喝了一口。
很淡的六安茶。和他從前愛喝的敬亭綠雪全然不一樣,皇帝低頭想了一會兒,卻沒有想起,他是從什麼時候起,把茶喝淡的。
正想著,明間的門檻上突然“劈啪”響了一聲,像是什麼人摔了一跤。
接著便傳來梁安的聲音:“大阿哥,哎喲,您仔細磕……”
“噓……別吵著和娘娘,嘶……”
人聲雖然壓得小,還是沒能忍住口中吃痛的聲音。
皇帝順著聲音,偏頭明間那邊看去。恒卓佝僂的影子投在地上,似正要撩褲腿兒來查看。
皇帝掐著書殼,猶豫了一陣,終於是問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