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段(2 / 3)

木刀是孩童的玩具,雕工不見得精致,木料不見得考究,可是做工卻費了十萬分的心思,從刀尖至刀柄,不見一根木刺。韓覘在湖邊喝醉的那個夜晚,他親眼見他將之丟進湖裏。醉了的鬼魅胡言亂語,說他做了很多。

以手為刃,傅長亭手起掌落,木刀立時一分為二。原來,內裏居然中空的,一張紙箋輕輕飄落到桌麵。紙麵上寥寥四行,是一首打油詩: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哭夜郎,君子路過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亮。

與撥浪鼓中的如出一轍。

在她的示意下,傅長亭以手為刃,手起掌落,木刀立時一分為二。原來,內裏居然中空的,一張紙箋輕輕飄落到桌麵。紙麵上寥寥四行,是一首打油詩: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哭夜郎,君子路過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亮。

與撥浪鼓中的如出一轍。

「起初,他們總是哭。凡人聽不見,我們卻聽得分明。」被拘鎖在湖底的幼童魂魄因為驚懼害怕,惶恐不得安寧。每到日落,哭聲自水底傳來,霖湖岸邊風聲尖嘯。凡人無知無覺,兀自酣然沈睡。鬼魅就坐在湖邊的石亭下,側首聆聽,從子夜到天明。

迎著道者冰冷的眼眸,她用平靜的口吻如實相告:「兄長嫌他們太吵,所以往湖裏丟這些小玩意。道長是天上真君下凡,恐怕有所不知,雖說人鬼殊途,不過鬼界同人間終究還是一樣講人情的。些許小賄賂,總能買到一夜無憂。嗬嗬,他口中這麽說,實則是動了惻隱之心。他呀……」

一聲長長的歎息,撩起房中暗香浮動。一個撥浪鼓,幾隻竹蜻蜓,有時或許還有兩根糖人。小小的禮物撫慰了孩童們的不安躁動。

血陣內的怨魂接收不到家人的供奉祭祀。那鬼用紙筆寫下凡間安撫小兒夜哭的打油詩,夾帶在送給他們的東西裏。

「多少算是個安慰。」初雨輕柔地說道。

鬼霧在道者眼前起伏遊走,絲絲縷縷的幽香隨著霧氣的彌漫散播到房內的每個角落。傅長亭聽見屋外又開始下雪,「簌簌」的落雪聲應和著桌上燭台「畢剝」的輕響。冰粒在叩打紙窗,寒風穿透了窗隙「嗚嗚」哭泣。

「有時,他會自己站在湖邊念三遍。」女子清麗的容顏在稀薄的霧氣裏時隱時現,她掩著嘴,輕輕笑出了聲,「要君子念才有用的。不過,後來他們真的不哭了。」

絲帕胭脂送給枉死的閨秀,紙硯筆墨贈與不甘的書生。偶爾,他還會讓山楂做幾樣精美的糕點,端午的豆沙白粽,中秋的果仁月餅,大年三十不忘多加幾顆蜜餞果糖……有時,他也會在紙上寫點別的,超度往生的經文,短小精悍的軼聞,甚至,幾行欲語還休的情詩。

凡人皆有七情六欲,貪嗔癡妄,愛恨別離。鬼沒有,因為鬼沒有心。但是鬼同樣渴望牽掛與關懷。湖底太冷,一丁點熟悉的事物就足以慰藉他們不安的魂魄。

「那他吹簫……」道者清俊的臉龐同樣也因為燭火的搖曳而徘徊於明暗之間。

初雨爽快地回答:「他們喜歡聽他的曲子。」

冬夜的風聲也很像那曾經散落全城的簫音,嗚咽悠遠,如泣如訴。

「我常說,他這麽做是在代他們哭。可他總不承認。」眼中波光流轉,她落落大方坐下,無視道者晦暗的雙眼,自在地為自己斟一杯茶,「血陣在那裏,怨魂在那裏,不論是丟進湖裏的東西還是東西裏夾帶的紙條,都隻是一時的撫慰罷了。他們的憤恨與哀怨總要抒發傾瀉。比起哭聲,還是簫聲更順耳一些。對了,我家兄長其實不懂音律,那是現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