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段(1 / 3)

桌麵去抓她的手。

她麵不改色,用一張狀似無知的笑臉相迎:「原來道長居然不知道?那麽,這之後的事你就都不知道了。」

「小女子與兄長在城中隱居已有多年。起初,兄長與天機子偶有往來,可每每不歡而散。五年前,天機子看中此地地氣豐厚,水脈充盈,地處僻遠,便有心在此營造血陣,以求強轉戰局逆天而動。這些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當時,兄長察覺城中有異,便邀他來此做客。不曾想不但苦勸無效,更被他以我等三人性命相挾,不得不牽涉其中。因為兄長與天機子是終南同修,熟諳擺陣布局之理。他便要兄長助他埋藏屍心,修建樹陣。」

燭影搖紅,顫動的火光躍動著暖黃色的光芒,照亮了女子秀美的容顏。看一眼木然無語的傅長亭,她落下眼,一句句說著不為人知的淵源:「當日,兄長與天機子有約,隻要聽命行事,就絕不為難我與杏仁、山楂。可是,後來兄長偷換陣中祭物,事發敗露。彼時,兩儀雙生之局已成,無暇再重塑陣眼替換兄長埋在樹下的指骨。天機子震怒,便要我遠嫁蕪州。名為出嫁,實則扣押為質。以防兄長再生異心。」

「托道長洪福,如今天機子受誅伏法,麾下鬼軍一哄而散。夫家也不敢再強留我。我這才能趕回曲江,前來當麵致謝。」她勾唇,她側頭,她笑吟吟彎下一雙黛眉,一眨不眨看麵如死灰的他,「道長方才要我謝他。可惜,我尋遍天下也找不著他了。」

「他……韓、韓覘……」雙♪唇顫動,攪擾在心中的疑惑、糾結、憤懣全數煙消雲散。

他從未喚過他的名。相識相交相談,他總生疏地稱他一聲「韓公子」,看似溫文有禮,實則時時刻刻劃清著彼此的界限。當那鬼沒好氣地罵他一聲「木道士」時,他以一聲「小師叔」作答,語氣玩味,猶帶三分賭氣。

韓覘、韓覘、韓覘……雙手死死支撐著桌麵,傅長亭緊咬牙關,靜如死水的胸膛內心潮起伏,一陣陣脹痛肆意衝撞,仿佛就要衝破喉頭。他……韓覘……抬眼便是刺目的燭光,照得他雙眼酸澀。兩手之間,兩張相同大小的紙箋並排擺放,上頭是他的字。

傅長亭認得韓覘的字。行為舉止漫不經心的鬼,寫得一手工整儼然的字。纖長細瘦,卻勾畫有力。一筆一劃,一絲不苟。恰恰否決了「字如其人」這句話。

在後院喝酒的夜晚,他蘸著酒在桌上搖頭晃腦地寫──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道者懵懂不解,隻當他又在發酒瘋,撩起袖子就要去抓他的手:「你又醉了。」

他乖乖被他握著腕子,聽話地抬起頭來,果真醉眼迷離:「真巧。我們兩人的名諱剛好可以湊成一句詞。咦?還有初雨。」

趁著道者低頭去看,他卻揮起左手用袖子抹去了。

鬼魅皺著臉說:「這喻意不吉利。」

傅長亭猶記得他被酒氣熏染得嫣紅的雙頰,在月光下,越發顯得白裏透紅,說不出的清俊秀麗。醉鬼掙脫了他的手,埋首又在桌上一字字寫開。傅、長、亭,他的名。一筆筆,一遍遍,寫滿一桌。

這世間隻有兩種人會如此重複書寫他人的姓名。一種恨之深,一種愛之切。

「貧道……我……」思緒紛至遝來,他陷進無垠的失落裏無路可退。圓桌那頭坐著眸光寧和的女子。傅長亭的目光越過了她,遙望緊閉的房門。曲江城依舊,客棧內院如昔,他立在滿室的鬼霧裏遍地追尋,唯獨沒有了一身道袍飄然而來的他,「他是被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