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不說。肖正楠並沒有拒絕他,立即放下了所有事情跟他走。或許肖正楠從不曾認為這一去會有什麼不妥。他看起來唯一所擔心的,就是眼前變得古怪的貝歆淼。
那條路並不長,一個小時的車程,拐過幾個險要的彎路,像每一次去冥靈城一樣。每次經過那些大回轉的彎路,貝歆淼都在想,如果慢下一秒,汽車就會飛出路麵,飛向前方的連綿河水。玉石俱粉。
愛是什麼呢,感情是什麼,願望是什麼,痛苦是什麼。
人生又是什麼。
若人生隻是煎熬曆煉靈魂的過程,之後這些帶著傷和感悟的靈魂又要去向什麼地方?人生之外還有什麼。
若人生之外什麼也沒有,上帝折磨人們的用意又是什麼。
成為一具永生不死的僵屍,是不是正是遭到了詛咒的靈魂。永遠在曆煉中不得解脫。
池央的玉山食品公司大樓,高聳在冥靈城的最東邊,在太陽升起時,它的陰影正好在城裏劃成一條中間線。在貝歆淼眼裏正仿佛是一半人間一半玄虛。
他把肖正楠徑直帶進了玉山食品公司的大樓頂層去,去池央那間詭異的辦公室,如今他知道那裏就是池央的一間實驗室。眾多實驗室中的一個。
“這是哪裏?”肖正楠說,他知道這是池央的公司,但並沒有來過這間頂層的寬闊空間。“看起來像個醫院。你是帶我來見池央?”
“坐這裏。”貝歆淼指著偌大房間裏唯一一張椅子,那椅子正放在一張半透明的玻璃茶幾旁。茶幾上則放著一杯茶,黃亮色的液體上飄著一瓣白色的葉子。“喝茶。”
肖正楠的眼睛卻未向那茶瞥過一眼,隻專注地望著貝歆淼的臉。“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來這裏了。你可以和我講講你的事了吧。”
“會講的。喝下這杯茶。喝下它我就講。”貝歆淼用最笨拙的方法要求,他的腦子脹如要蒸騰。他不想讓自己思考,他知道猶豫無用,自己不會有其它的選擇。
肖正楠緩緩地端起那杯茶。很有經驗地說,“玉山的特色正是這白毫茶。”他望了一下貝歆淼,“這茶在這裏還有個傳說,據說陰司曾用它來做孟婆湯,喝過的人才能淡忘生前事,重新開始。實際上是因為這茶能使人有些許麻痹的感覺,會一時間淡忘那些不愉快的記憶。”他說著,將那茶喝下大半。然後望著貝歆淼。
貝歆淼也望著他,慢慢地問:“真的會有麻痹的感覺?”
“會有一點點而已。會是不錯的感覺。”肖正楠說,“難道你從未喝過?”
貝歆淼避開肖正楠的注視,看窗外:“想知道我出了什麼事。你真的有心要了解我嗎?如果是,怎麼會這麼久還察覺不到我的異於常人之處。”
“怎麼會不覺得,所以才給你找了‘神醫’。可你一直在逃避讓神醫檢查。”
“檢查,是因為不知道病因。而已經知道了原因的,還要檢查什麼?”貝歆淼說,“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是死人。”
肖正楠眼裏曾有了片刻的停滯,看來仿佛是動搖了原來的想法,卻依然說,“死這個詞表明的是消失掉的,不再存在的,再也沒有任何作用的……你覺得你哪一點符合呢?”
貝歆淼不知為何心竟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他頓了頓,生硬地說:“是生理上的死。我的身體是死的。”
“如果如你所說是身體上的死,那隻能稱為病。”肖正楠緩緩地說,“現在講講你的事吧。”
“這就是我要對你講的我的事!為什麼你不相信!”貝歆淼提高聲音。“我早就死了!很多年前,我就曾一心求死!”
往事變成血紅的縵帳籠罩眼底的淚光。為什麼望著這個人,會湧上難言心酸。期待什麼呢?本就沒人能了解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