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自己跪在堅硬的地板上,低垂著頭,肩膀羸弱而單薄,這是他認識的那個寧舒,前世的脆弱又渺小的寧舒,他都快不記得了,那一生的自己竟是如此卑微而孱弱。
天氣漸漸轉涼了,夏天的尾巴終於不甘不願的收了回去,秋天的蕭瑟在不斷的攻城掠地,窗外蒼翠的大樹在漸漸拋棄身體上的葉子,那些樹葉脫離樹幹掉在地上,很快與泥土融為一體。
位於醫院頂層的單人病房裏,一個男人正坐在床邊,他的手裏拿著一本聖經,輕輕的念:“《新約-哥林多前書》第13章——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隻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仿佛怕吵醒床上正緊閉著雙眼的少年一般,他的聲音很輕,秋天的風輕輕一卷,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麵容憔悴了些,眼睛卻仍是幽暗得很,看著床上的少年,才被蒙上了溫柔的漣渏,他放下手裏的書,慢慢的湊過身去,在床上的人的唇上印下一吻,輕聲說道:“你都已經睡了好幾個月了,到底什麼時候才願醒過來?”
房門突然被人敲了兩下,然後房門被人推開。
幾個人悄聲的走了進來,看見坐在床邊的男人,幾個人臉上都不由得露出擔憂的神色,蕭臨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說道:“嚴熙,去休息一下,你又有幾天沒合眼了。”
李嚴熙搖頭,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床上熟睡的少年,“他馬上就會醒過來,我得在這裏守著。”那聲音低沉得很,透著些許無奈和期待,聽得人心酸,卓藍和身後的卓依然不由得別過眼去,不忍再看。
景風走到蕭臨身邊,看著日漸憔悴的表哥,臉上一片憂色,“表哥,我們在這裏看著寧舒呢,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李嚴熙卻仍是搖頭,一雙眼始終未曾離開床上躺著的寧舒。
景風和蕭臨對視一眼,都無奈的歎口氣。│思│兔│在│線│閱│讀│
雖然一早便知爺爺對寧舒的成見,卻沒料到,一向有著大家風範的爺爺竟指使人開車撞傷了寧舒,那天的場景,景風現在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表哥一身都是血,懷裏抱著血肉模糊的寧舒跑進醫院,若不是那天他剛好因為一些小傷被蕭臨押到醫院,或許,他這一生都沒有機會再次感覺到那種驚心動魄的起伏。
寧舒那時呼吸已經微弱得很,仿佛隨時都會斷氣一般,表哥身上的灰色T恤全部被血水染濕,連經過的地板上都滴著殷紅的血液,他看見表哥一臉鎮靜的跑進來,聲音卻止不住的發抖,“醫生!醫生!快救救他!”
那是第一次,景風看見這樣的李嚴熙。
自他有記憶以來,這個表哥便是整個家族的驕傲,冷靜睿智,英明果敢,連一向對後輩要求甚嚴的外公都對他青睞有加,他怎麼可能料到,表哥對寧舒的用情至深竟已到了如癡如狂的地步。
為了寧舒可以放棄財富地位,為了寧舒不惜背出卓家的家門,為了寧舒,願意背叛………全世界。
卓藍和卓依然得知事情後,當場暈了過去,手術室的燈一直都亮著,所有人都未合眼,生怕一閉上眼睛,那燈就熄了,然後醫生會推出一個蓋滿白布的人出來,那種害怕像無邊無際的荒蕪,讓每一個人心裏都堆起一股叫做絕望的城牆,厚得連陽光都無法穿透。
景風單手撫了撫額頭,看著仍坐在床邊的李嚴熙說:“表哥,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李嚴熙難得的抬眼看了看他,然後又飛快的低下頭去,看向床上仍未清醒的少年,過了很久,才淡淡的吐出一個字來:“好。”
病床外麵是一排長長的走廊,走廊裏很安靜,地板光可照人,景風為難的看了一眼蕭臨,蕭臨會意,看著對麵正抽煙的李嚴熙說:“嚴熙,別抽了。”
李嚴熙將嘴裏的煙拿下來,夾在手指間,看著景風問:“什麼事要跟我說?”
景風卻突然猶豫起來,在李嚴熙不耐煩的表情下,終於鬆了口:“外公下個月七十大壽……”
手裏拿著一支半燃的煙的男人臉色一沉,突然打斷他的話:“景風,不要得寸進尺,當初若不是你們求情,他早就不在這世界上了。”
“可他畢竟是長輩啊,是我們的爺爺,你的外公,表哥,你不要這樣,若二姑知道你這樣,肯定會很難過的。”景風有些著急,聲音不自覺的添了一抹哽咽。
李嚴熙卻不為所動,又抽了一口煙,嘴角突然揚起一抹笑容,語氣盡是嘲諷和森然:“長輩?早在他找人撞寧舒的那一刻開始,我就跟他沒半分關係,若我媽知道他幹的好事,你覺得她會站在哪一邊?”
景風突然不說話了,二姑的脾氣他是清楚的,那也是個真性情的人。
若她知道爺爺對自己的親外孫做了這種事,怕是第一個要站出來為寧舒討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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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愛像海鷗,從你身邊輕輕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