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段(1 / 3)

杯口粗細的檀香,殿中煙霧氤氳,?幛低垂。睹物思人,李貴妃不禁悲從中來,喊過張貴,問道:“今兒是先帝爺的三七祭日,靈堂裏為何如此冷清?”

張貴答道:“本來有三十多個和尚在靈堂裏念《往生經》,聽說娘娘與皇上要來,奴才讓他們回避了。”

“和尚們現在哪裏?”

“都坐在廂房裏休息待命。”

“喊他們來繼續作道場。”

李貴妃說罷,先自領了朱翊鈞走進靈堂,頓時靈堂裏哀樂大作。原來宮內鼓坊司的四十多個樂工都手持笙簫琵琶方響鈴鼓等樂器跪在殿門兩側的旮旯裏,哀樂一響,頓時加劇了李貴妃生離死別的哀痛。她由兩名宮女扶持,在祭台前恭恭敬敬磕了頭,又指導著朱翊鈞行了孝子大禮,然後繞到帷幕之後,撫著那具廓大的紅色棺木,幾天來一直壓抑著的焦灼與恐懼再也控製不住,不由得大放悲聲。緊偎著母親的朱翊鈞,心裏頭同樣交織著不安與悲痛,也不停地揩拭著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淒惻婉轉的哀樂停止了,李貴妃猶在飲泣,張貴跪在帷幕外頭喊道:“請娘娘節哀,請皇上節哀。”

李貴妃這才驚醒過來,在宮女的幫助下整理好弄縐的衣裙,補好被淚水洗殘的麵妝,重新走出帷幕。隻見靈堂裏頭已跪了一大片身穿黑色袈裟的和尚,打頭的一個老和尚說道:“大慈恩寺方丈一如,率眾弟子恭請皇上聖安,皇母聖安。”

“免禮,”李貴妃微微欠身,表示對出家人的尊敬,接著說,“還望眾位師傅好好為先帝念經,讓他,讓他早生西天,阿彌陀佛。”

說罷,李貴妃又是鼻子一酸,晶瑩的淚花再次溢出眼眶,知禮的宮女趕緊把她扶出殿門,在張貴的導引下到旁邊的花廳裏休息。靈堂裏頭,立刻又是鐃鈸齊響,鍾鼓和鳴,隻聽得眾位和尚跟著一如師傅,先放了幾聲焰口,接著緊一聲慢一聲地念起了《大乘無量壽經》:

彼佛國土,無有昏閽、火光、日月、星曜、晝夜之象,亦無歲月劫數之名,複無住著家室。於一切處, 既無標式名號,亦無取舍分別。唯受清靜最上快樂。

李貴妃母子在花廳裏坐定,喝了幾口涼好的菊花冰糖水,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聽到靈堂裏傳來的不緊不慢張弛有序的誦經聲,李貴妃若有所思,吩咐張貴派人去把陳皇後請來。

靈堂裏的經聲繼續傳來:

……欲令他方所有眾生聞彼佛名,發清靜心。憶念受持,歸依供養。乃至能發一念淨信,所有善根,至心回向,願生彼國。隨願皆生,得不退轉,乃至無上正等菩提。

李貴妃母子一時無話,隻坐在花廳裏聽經,移時聽得殿門那邊又是一陣喧嘩,原來是陳皇後的乘輿到了。陳皇後先去靈堂裏致祭一番後,才來到花廳與李貴妃母子相見。

“母後。”

陳皇後剛進花廳,朱翊鈞便從繡榻上起身行了跪見之禮。陳皇後一把扶起他坐定後,憐愛地問:“鈞兒,當了幾天的萬歲爺,累著了吧。”

“孩兒不累,還是母後操心。”

朱翊鈞懂事地回答,拿眼睛瞄著李貴妃。

兩位婦人閑嘮了幾句,李貴妃接著切入正題:“姐姐,今日宮中發生的事情,你可知曉?”

陳皇後點點頭,答道:“早上聽見了登聞鼓,後來聽吳洪稟告,說是六科廊的言官上折子彈劾馮保。”

吳洪是慈慶宮管事牌子。陳皇後向來清心寡欲,對宮內外發生的大事不管不問。自隆慶皇帝去世朱翊鈞登極,除了禮節上的應酬,她越發不出慈慶宮一步了。外頭有什麼消息,全是從吳洪口中得來。聽說言官們彈劾馮保,她也是吃了一驚。本想去乾清宮那邊見見李貴妃母子打探口實,但想想又忍住了,宮府之爭是朝廷大事,乾清宮那邊既然不過來通氣,自己主動跑過去豈不犯忌?其實陳皇後內心中對馮保還是存有好感,他自當上司禮監掌印,便立即往慈慶宮增撥了二十名內侍答應,並親自送過去。還吩咐內官監掌作,把慈慶宮中用舊了的陳設一概撤走換新。陳皇後平日閑得無聊喜歡聽曲,馮保除了安排教坊司的樂工每日派四個人去慈慶宮當值,有時還把京師走紅的樂伎請進宮中為她演唱。這些雖然都是瑣碎小事,但難得馮保心細如發,不但記得而且還認真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