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口,手扶著門框,靜靜地凝望著那已經永遠安靜的白衣女子的臉。
眼眶一熱,紅裳哽咽地說了一句:“公主她……她今天剛剛二十四歲生辰啊……”便再也忍不住,低下頭輕輕抽泣起來。
她走得很寧靜,仿佛解脫了人間的苦楚,沒有留戀也沒有不甘,人世的輪轉到此為止,於是揮袖而別,再無掛牽。
一去了無痕。能這樣靜靜離去,或許對她來說,是最好的歸宿。
鬱輕辭慢慢走過去,站在床邊的小幾前,輕輕拈起小幾上一顆碧綠的珠子似的東西,他眼神靜靜的,瞳色卻漸漸轉深,然後垂下了眼簾。
紅裳在他身後,看不到他的眼裏究竟是怎樣的神情,隻是那一身孤寂的淒涼,讓人心底不由得泛起一股冷清。
“那是……什麼?”上雪不知何時走了出來,站在門口扶著門框,輕輕地問。
“是藥。”鬱輕辭沒有回頭,上雪聽見他似是微笑地輕聲說,“是給我的。”
頓了頓,他拿起幾下一張寫滿小字的紙箋看了半晌,然後轉身對上雪說:“這是……給你的。”
“給我的?”上雪怔住。
他輕輕點頭。“是姐姐給你的方子,或許……會有用。”
那大約是她臨去前寫下的,或許是大限將至前短暫的回光返照,秀雅的字跡已不見僵硬笨拙之感,一行行整飭而飄逸。
翠箋小字,淡墨幽香。
上雪望著那安靜沉睡的女子,輕輕地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船已入穀。
鬱輕辭已傳訊穀內,船停之時,他抱著白衣的女子自艙中走出,站在船頭,入眼的,是綿延滿穀的縞素,宛如落雪。
上雪靜靜站在他身後,俯望著滿穀遺民或淒然或悲傷的眼神。無論衰老還是童稚,都低下頭,筆直地立著,沉默而又堅忍。她看到眼前十八歲少年的身影,依然單薄,卻仿佛會永遠站在那裏,不會倒下。
心頭驀然壓下一分沉重。她突然清楚地明白,這裏所有人的希望和意誌,都壓在他的身上,他一個人的身上。他隻有一個人了。
鬱輕離葬在山穀深處的一片梅林裏。遵照她生前之言,隻堆起了一個小小的土堆,沒有立碑。
穀內眾人都離開後,上雪和鬱輕辭靜靜站在墓前。
“姐姐是自盡的。”他說,“她知道大限已到,就走了。”
上雪靜靜地聽著。他眼神溫柔而含蘊著點點孺子的依戀,凝望著那一方小小墳墓,聲音輕柔而飄渺,慢慢地述說:“姐姐從小就很聰明。我們初到這裏來的時候,姐姐剛剛出生,父皇和母後也都還在,再後來,又有了我。從我小的時候,我就覺得父皇好像與別人不同,好像——總是反應特別的慢。”
“到姐姐十三歲那年,父皇已經病得很重。姐姐於是開始研讀醫書,發誓一定要治好父皇的病。隻是可惜,父皇沒有等到那個時候。”他輕輕閉上眼睛,語調靜靜的,聽不出悲傷,卻分明壓抑著一股深而濃烈的情感。
“有一天早晨,我們去看父皇和母後的時候,發現母後坐在父皇身邊,整個人都好像凝固住了一樣。我們拚命地叫她,終於把她叫醒,她說,父皇永遠也不會好了。”他停了片刻,然後繼續道:“我現在還記得,母後抓住我的手,對我說話的眼神。她說——父皇是被害死的,她說‘你要記住,你父皇是被宋朝皇帝害死的,將來你一定要打碎了宋珩的江山,提他的頭來祭你父皇!’”
上雪心中一凜,看到他轉過頭來看著她,那雙眼睛沉黑得不見底。他說:“那時我還不懂,後來姐姐告訴我,當初宋珩兵臨城下之時,父皇為拖得調兵的時辰,出城假意請降。卻不料計被宋珩識破,宋珩假作不知,與父皇杯酒為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