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雪已經明白。大宋立國之初,便有太醫院。而太醫院從設立之時起,便一直有幾位始終不曾露麵的人物。他們,便是從太祖縱橫四方打下大宋江山的時候,便一直跟隨著的。

靜默許久,鬱輕辭才再度開口,道:“父皇一直支持了十六年,終於還是變成了不能言不能動的木偶。那天我們一直陪著母後,直到晚上母後叫我們回去。第二天,我們再去看她的時候,就看到……”

上雪心中一跳,驀然抬頭望向他,看見他麵無表情地、靜靜地說:“母後抱著父皇,一同自盡了。”

“那一年,我十歲,姐姐十六歲。”

上雪睜大眼睛凝視著他,心口的疼痛絲絲泛了起來,一個想法驀地掠過腦海,她隻覺得思維仿佛一時都僵住了。

鬱輕辭語調波瀾不起,慢慢地說道:“兩年後,姐姐……也開始出現了父皇當初的症狀。她隻堅持了六年,依然——沒能找到治愈的方法。”

上雪定定地望著他,心髒像是在顫唞。眼前掠過那日她站在鬱輕離門口望著他的情景,他手拈著那粒碧色的藥丸,輕輕地說:“是藥。……是給我的。”

那行動遲緩仿佛癡呆似的白衣女子,一直清醒著,她找不到解毒的方法,於是在最後還能行動的時刻,親手了斷了自己。

她想像不出有朝一日他也會慢慢變成那個樣子,然後在越來越無力的掙紮中,靜靜離去。清醒著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死去,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到了最後,心還活著,什麼都已經沒有,隻有痛苦還在。

心中劇痛,她忽然低頭,一口鮮血湧上嘴角,吐了出來。她劇烈地咳嗽起來,鬱輕辭手掌按在她背後,幫她理順氣息,等她漸漸平靜下來,他收回手退後一步,眼神越過鬱輕離的墓投向前方,靜默半晌,他忽然開口,慢慢地說:“我,必報此仇。”

那聲音靜靜地逸散於空中,明明是輕輕的,卻仿佛——壓上了整個山穀,也壓在了上雪的心上。

作者有話要說:天哪……我到底在幹嘛……

卅九、卅日花期盡歸還

七月間,正是遺香穀內百花盛放的時節。到處是鮮花綠草,清溪細流。

坐在朱碧宮最高處的露亭上,向下望去,遙遙的,便能望見遠處的稻田和花海,還有環繞山穀的青翠蒼山。

小徑上兩個紅衣的女孩子說笑著走來,手裏提著花籃,一路打打鬧鬧地跑進玫瑰花叢中。那是紅裳和紅菱。

夏風輕輕的,傍晚的陽光褪去了刺目的光色,溫暖又漂亮。花叢裏少女的笑聲似有似無,時而大笑大鬧的,時而又漸漸低下去,直低到了像是在竊竊私語。

紅紅的臉頰,亮晶晶的眼。手挽著手,抱著滿懷的鮮花,披著一身夕照漸漸走遠。

宮院的回廊上坐著一位已有了白發的宮女,手中繡布上,是一雙未成的鴛鴦。她拈針靜靜坐了許久,然後,低低地唱起了一首歌謠。

光陰仿佛凝滯如畫。

淡青衣裳的少年獨自走到朱碧宮下,抬頭望了一眼亭上凝坐的女子,那一襲淡黃衫子柔雅寧和,便如她此刻的神情。

每日坐在那飛簷之外的露亭上,她究竟在遙望著什麼,又在想著什麼?

夕陽便掛在朱碧宮峭拔的飛簷之上,光暈裏她的身影仿佛幻影,看得久了,便有了些目眩神迷的感覺。

登上階梯,推開重門,輕輕掀起垂地的羅幕,紗帷翩然而開時,她轉身笑意淺淺,“今天你要讓我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