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努力的這一場,竟是為了什麼?如果什麼都沒有發生,如果回來這一次她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就這樣在京城吃喝玩樂著,嫁給晏哥哥被每天愛著關心著,是不是……很好?

那時,是為了什麼而下江湖?

她想了很久,終於想起來那時的理由:半是為了身世之事,半是因為——她直覺這個江湖裏有她的夢裏人。那時她還沒有記起所有前事,她不知道將會遇到誰,可是卻為什麼……會那樣的義無反顧……

她想起那日春風暮色下隔水相見的一眼那毫無理由的心動;想起在玉骨山莊中初窺他意圖時,想要靜靜看著他繼續下去的心情。她知道這個人不愛她,但是她卻說:“有一刻的溫暖,便是一刻。無論將來如何,無論……你現在所想是怎樣……”

她忽然微笑,笑出來的時候,有眼淚劃過臉龐,墜落雪中。她抬頭看到玉色闌驚異的眼神,含著笑對他說:“我竟是騙了我自己。”

她搖了搖頭,笑意越深,越是流淚,像是經曆了一場大喜大悲。她像是說給玉色闌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她說:“從知道結果的那天起,我就一直以為,無論他是否愛我,我都可以這樣靜靜守著我的愛戀,直到最後離去的那一天。我以為我已經可以想得通透灑脫,於是放任自己去貪戀那一時一刻的溫暖,卻沒有發現——我終究還是想要他愛我,隻是明知求不得,所以不願徒增憂愁,卻又豈知情之一字,一旦沾惹上了,便是再理智也管不了自己的心。”

她閉了閉眼睛,輕輕念道:“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若離於愛,何憂何怖……”笑意斂去,她不再哭,也沒有笑,慢慢地靜靜地說道:“若離於愛,何憂何怖。我在臨死前能想通這個道理,也不枉重來了這一世。”

玉色闌驚異地看著她。他從未見過一個人可以在說放下的時候,便真的洗脫了一切欲念,宛如脫胎換骨一般的純粹徹底。那樣深刻的不計代價不問恩怨不論生死的癡情愛意,竟然真的可以一念消解。情到深處,翻作無情。

半晌,玉色闌方才微微一笑,道:“你竟是要成佛不成?”

她一笑道:“這輩子沒機會了,等下輩子吧。”

聲猶未落,忽然身後似有人來,上雪回頭,看到來人的時候不由有些意外——她本以為是黃小鵝,卻未料來的居然是玉初容。

一對上她的目光,上雪立即便明白了她的來意——玉初容,是來殺她的。上一次上雪用言語誘走了她,而今日,卻已再沒有什麼應急的理由。雖然玉色闌就在她身邊,然而她自知不能要他為了她與姐姐相敵對,於是她往前走了一步,把玉色闌留在了身後。

“玉姑娘大約是為我而來。”她平靜地說,“若玉姑娘要殺我為父報仇,我無話可說,但請姑娘能稍延一時半刻,過了今夜,我便引頸就戮,但憑處置。”

玉初容冷冷看了她一眼,並未開口,眼光便徑直轉向了玉色闌。玉色闌站在原地對她微笑,叫了一聲“姐姐”,玉初容道:“阿闌,你可是要回護她?”

玉色闌依然含笑道:“我自然不會與姐姐動手。”

玉初容道:“你果真聽我的話麼?”

玉色闌柔聲說:“我不聽姐姐的話,還要聽誰的話。”

玉初容聞言揮袖指向山下,道:“好,我問你,山下這些人,是什麼人?你和那鬱輕辭在一起,究竟要做什麼?為什麼把我支開?為何不留下任何消息就離開?你明知道我在四處找你,為什麼還不與我通消息?”

她一連問了這許多問題,玉色闌卻一個也沒有答,隻是微微笑著對她說了一句:“姐姐,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