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婦人看著眼前的少年,她雖不知這孤寂少年的身世來曆,卻也能看出他本非凡俗之客,聽他這一番話,也隱隱能知他此時心境。
“她……知道嗎?”°°
他微微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告訴她?如果你告訴她,或許,她也不至於……”
不至於斷情絕意,決然至此。
“我……”他似是不知該如何說,躊躇半晌,終是沒能說出來。
他有些迷茫、有些惘然地垂下眼簾搖了搖頭,布衣婦人卻已明白——他害怕,他不敢說,他畢竟……還不會愛。
情意初動的少年,麵對自己所愛的女子,且這女子曾被他毫不留情地傷害過,他不知道該怎樣去麵對她,不知道該怎樣說愛她,更不知道……該如何使她相信。他沒有任何辦法,也失了所有智謀。
天快亮了。
他喃喃地說:“天快亮了。”他深深地凝視了一眼懷抱中女子的麵容,然後望向布衣婦人,沉聲道:“請夫人帶她走吧。”
他輕輕放下懷中的人,便要站起身來。布衣婦人忙扶住他,道:“你的腿傷了,快別動。”
他不語,慢慢站起來,隻以一條左腿支撐著,對著布衣婦人深深一拜,一字字深深地道:“多謝。”
布衣婦人歎了一聲,由著他一拜到底,然後道:“少年人既有如此情意,老婦也定然不負所托。然而性命終是可貴,我雖一時無法解你身中之毒,卻也許日後能尋得此法,你便與我同去,待慢慢尋找良方,如何?”
少年淡淡微笑道:“夫人好意,實不相瞞,晚輩身負重案,隻怕不久後追緝之人便要到了,若與夫人同行,隻會招來禍患。此地不宜久留,夫人還是帶著她早些離去吧。”
布衣婦人聞言也不再相勸,道:“好。”她說著將昏迷的女子抱上馬車,安置好後,回頭時隻見那少年仍自站立著,凝望著車廂,一動不動,仿若木雕泥塑,仿佛全部的心神都已隨著車中的女子去了,再無多餘。
布衣婦人略一沉吟,忽又下車折返,對他道:“少年之人,終究不該如此頹喪。我雖不能為你解毒,卻有飲鴆之法。如今將此方法告訴你,能挨到何時,便看你造化。若你不忍見她今生孤苦,那便盡你所能,渡過今日之劫。半年之後,若你未死,便來尋她。成敗在於一身,你——好自為之。”
她說罷,將那所謂“飲鴆之法”述了一遍,然後道:“你可有能做信物之物?”
少年怔然半晌,方才明白她所說之事——所謂飲鴆之法,便是以毒攻毒,如此便可暫抑製體內毒發,然而若時日過久,所服之毒與體內之毒不能平衡,便會終因積毒過多而亡。飲鴆之法,果然是名副其實的飲鴆之法。
少年的眼睛漸漸明亮,望著那布衣婦人,道:“無論能否渡過此劫,夫人之義,晚輩此生不忘。”他從懷中拿出一隻極精巧的玉杯,“若半年後晚輩未到,此物便也不必給她看了——便叫她忘了我也好。”
“好。”布衣婦人接過玉杯,道:“半年之後,到金陵鍾山上尋柳夫人即是。保重。”
她轉身上了馬車,喝了一聲,駕車而去。
小雪又下了起來,天已亮了。雪中的少年望著馬車遠去,雪落輕盈,漸漸的連車轍蹄跡亦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