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他便從未有過軟弱的時候。
此刻他的神情卻那般慘淡和苦澀。
她可以輕易地懷疑他,卻對他的抵死相救那麼不能置信。他已不知道此刻還能對她說些什麼。她看他的眼神,那麼遙遠,遙遠到仿佛永遠無法觸到彼此的心裏,永遠。
或許他真的已永遠失去她了。
他輕聲說:“你要小心。”
她看著他轉身一步步離去,她站在原地不言不動,她看著他月下淒清慘烈的身影,突然之間,心上便劃過一絲疼痛,然後,越來越清晰。
她向來不願傷別人的心,卻自己也不知為何獨獨對他這般無情,她突然叫了一聲“等等”,看他轉過身來,她頓了頓,問出口的卻是:“你——究竟想要什麼?”
他淡淡苦笑道:“若我說我不要什麼,非但你不信,我自己也不信。若說我想要什麼,卻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還能要什麼。我隻是……不能什麼都不做,而已。”
她抿緊了唇,看著他因失血而蒼白的臉色,終是無法看著他這樣一個人走。
“跟我回客棧。”她說,“你流了太多血,必須馬上止血,否則……”
他低低一笑,道:“你信我會為救你而死麼?”
他說罷,並未聽她的回答,轉身筆直地離開,甚至沒有搖晃一下。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路走下去,直到轉過街角,再看不見。然後她忽然彎下腰,手壓住心口,久未發作過的痛楚刹那間泛濫開來,眼前是他臨去前那一點淡淡笑意,徹骨冰涼。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寫得,好折磨人啊……
五十五、殘生但問雙玉杯
一夜之間,小鎮便轟動起來。客棧門前街上的屍體很快被抬走,衝洗過後的青石板上還依稀可見斑斑血跡。人們遠遠地望著那塊被染紅的地方竊竊私語,昨晚聽到了動靜的人這會兒正對好奇的人們講述那一場打鬥,然而具體過程如何,便有些語焉不詳起來。
宋寧則知道這消息的時候,心中一震,旋即明白這原來是早就布下的一個局。調開齊晏,暗殺上雪,甚至連他亦在不知不覺中作了這局中棋子。而今唯一可稍為安慰的,便是她還活著。雖然,不知她有沒有受傷,也不知她現在身在何處。然而,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了吧。
那一夜兩人最終去了哪裏沒有人知道,人們所知道的,便是打鬥聲停下後,街上隻剩下兩個人。有人看到那青衣少年獨自一人離去,也有人看到後來那姑娘忽然向街角奔過去,然後,就再沒見到他們回來。
而此刻,上雪坐在一棟荒廢已久的老宅之內,身邊是一張木床,床邊的小幾上,靜靜地擺放著一樣東西。她看著那雙花一葉形似杯盞一般的藥草,眼神有些虛渺。
那東西她是認得的。“雙玉杯”——如此好聽的名字,卻是劇毒之物。她曾問柳夫人此物是否亦可入藥,那時柳夫人說,她曾於萬般無奈之下動用此物,然而此法猶如飲鴆止渴,終有一日會為之所害。
她原以為不會看到那“終有一日”,然而那時她追上去,看到他靜靜昏迷在街角,那一瞬間想起他說“你信我會為救你而死麼”,她忽然便恐慌起來,忽然便想到,若她沒有追過來,是不是……他當真就不會再醒過來了?
這樣辛苦地活著,便當真隻是為了她麼?為了她什麼?
她已經越來越困惑。她看著眼前這個人,雖然她始終看不清他的心思,然而她至少明白他想要做什麼。隻是而今,她卻連他的目的也茫然不知。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超出了她所能預知的範圍,她原以為邙山那夜會是他們的最終結局,她墜崖身死,他兵敗自盡,一切到此為止,再沒有後來。可是現在她沒有死,他也還活著,他依然出現在她身邊,她卻已經不知道這些事情發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