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秀楚有了著落,她也安心了些,“這孩子天性聰明,又自幼遭逢變故,我實是擔心他日後走上歧途。如今大師能代為照顧,我便也放心了。我代黃姑娘謝過大師了。”
交代過此事,如寂向她道:“久未見洛施主,今日相見,便見洛施主心緒靡亂,神氣虛弱,似有棄絕塵世之意,與前判若兩人。洛施主可是有心結鬱結難解?”
上雪低歎了一聲,道:“此前與大師相見,我曾說,而今我與大師雖俱落魄,大師卻依然風神未改。今日再見,大師仍舊未變,我卻是……早已忘記自己從前的樣子了。”
她抬頭望向眼前依然珠圓玉潤眉目寧和的僧人,猶記得初與他相談時,她尚能保持著灑脫心境笑言有什麼放不下的,那時她雖然擔心著許多的事記掛著許多的人,卻還能笑得自在逍遙。
她那麼努力地想得通看得開,卻還是一步步地被逼上絕地,直到她再也笑不出來,直到她哭,直到……倦得連眼淚都已沒有,隻餘下疲憊和茫然。
她低低地問如寂:“大師,究竟怎樣,才能夠死了心,斷了情,究竟怎樣,才能超脫通達,無憂無懼?”
她輕輕閉上眼睛,像是很累,很無助,“我曾經以為,隻要一念放下,就真的可以就此斷情絕意,無心無情,我一直以為我做到了,可是為什麼,還是……不能了斷……為什麼心竟然還會痛?為什麼還是不能心無所待?”她一隻手不知不覺間壓在心口,說到此處,她頓了頓,輕吸了口氣,睜眼望向如寂,道:“大師,你能否度脫我出這塵世苦海?”
如寂望著她,眉目間盡是悲憫,“洛施主本是有慧根之人,然而佛門並非遁世之所,洛施主塵緣未了,怎出塵世?心結未解,何談修行?”
上雪喃喃道:“那我……要怎麼辦?”
如寂道:“心結須從心解。待洛施主能看清自己的心,便自可度脫自己,無須求助於小僧了。”
他垂眉低眼,合掌念了一聲佛號,轉身離去。
若此心通透,自可得度。她有多久,沒有好好審視自己的心了?什麼也不願想,並不是已經不在意,隻是因害怕痛苦而軟弱逃避,卻忘記了但凡能夠真正微笑出來,必是要將心底所有痛苦和隱密徹徹底底想到透徹才可以。
然後,仿如鳳凰涅槃,燃盡自己,才能夠浴火重生。
生命便是在這樣一次次的蛻變中走過,然而這世間能笑到最後的,又有幾人。若不能做到,那便是從此沉淪,再無生機。
真相大白,上雪雖已被證實無辜,正旬卻並未立即送她離開。少林向來不留女客,此前上雪以嫌疑之身留於此地尚可解釋,而今事已了結,卻不見有人送她離開,她想了想,便已知個中原因:正旬雖力抗朝廷之意還她清白,然而應當並不是毫無代價。大概雙方所能妥協之處,便在於鬱輕辭。
正旬應是答應以江湖之力擒住鬱輕辭,留她在此,既是為保護她,亦是要以她為質,引鬱輕辭現身。
當初小鎮上鬱輕辭為救她不惜身曆險境,如今知道上雪被扣留於此,他應是會再來。羅網已布下,唯待飛鳥來投。
而當此之時,身為誘餌的少女靜靜等待在重重羅網的中心,細細分割整理自己紛擾迷亂的心緒——她要救贖自己,然後,決定要怎麼做。
應當還有幾天的時間。她希望,待她做出決定的時候,還不會太晚。
轉眼十日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