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如同一雙翠玉杯盞。她看著那花兒,忽然有些苦笑。
雙玉杯,雙玉杯,她的愛情與緣份竟都與它相連,相識由它,相思由它,而今命定——亦是由它。
相愛未必便會歡喜。相愛的人,必要有勇氣去承擔傷痛,才能有資格去擁有幸福。而今她不知自己是否還有勇氣,於是不知作何選擇。若是如此,她便不如將選擇的權力,交由未知。
她兩指拈住一片花瓣,微一用力摘下來。她記得柳夫人說過,此乃劇毒之物,萬萬不可入口,倘若誤食,便是柳夫人亦無把握能救得。就像當初的竹姑娘,醫家盡力,生死由天。
她把那花瓣放到嘴裏,入口似苦微甜,片刻之後,舌上便麻木不知滋味。眼前漸漸朦朧,身輕仿佛將要飛去,她緩緩伏在桌上,失了知覺。
第二日清早,送飯小僧發現上雪昏迷在房內,當即稟報了正旬。正旬聞言立時一驚,匆匆趕到上雪房中,入眼便見上雪伏在桌上,仿佛已沒了氣息,木桌上一株奇形花草,那花朵上分明少了一片花瓣。
他雖不識得那花草名目,然而一見此狀已可猜知出了何事,當下吩咐弟子去請來寺內最通醫道的正心大師。正心大師趕來,先不問其他,且拈起那奇形花草端詳一陣,然後歎道:“果然是它。”
正旬道:“師兄識得此物?”
正心道:“此物名為‘雙玉杯’,乃是至毒之物。常生於草木茂盛之處,若誤食之,則有性命之憂,倘福緣洪大,或可得生,然而亦是九死一生。”
正旬聞言低誦了一聲佛號,道:“師兄可能解此毒?”
正心道:“我雖識得此物,卻不知解毒之法。亦未聽說何人可解此毒。”
正旬臉色凝重,道:“如此說來,洛施主竟是無法可救了?”
正心目蘊慈悲之色,“阿彌陀佛,便隻能看洛施主福緣如何了。”說罷他目光轉向正旬,道:“聽聞師兄留這位女施主在寺中,乃是為那位鬱施主之事。昨夜之事,我亦有所聞。師兄不願妄害無辜之人,本是慈悲之心,然而強留這位女施主於此,欲借其以殺昔日有情之人,豈不是隻念成全己之慈悲,卻不念成全他人之慈悲麼?”
正旬怔然,卻見正心再誦了一聲佛號,轉身離去。轉眼看上雪靜靜伏在桌上仿佛沉睡,想起昨夜她語氣平靜地以生死為論,他恍然發覺這看來蒼白柔弱的女子原來並非像外表一般安靜,她竟是如此決烈,如此……豁然決絕得一無所顧。
他早就該發現了,若不是將萬物皆拋於身外,又怎能平靜至如此。便是他身為出家之人,亦未曾至如此地步,依舊身在塵世中,須行世間事。
他不知這是灑脫,還是自棄。他隻知,若上雪當真因此而死,那麼此事必將成為他一生心結,無法化解。
當日正旬令寺中弟子火速持拜帖延請各位武林名醫,然而一日之中消息陸續傳回,竟無人敢言能解此毒。
一日之間上雪已現垂死之象,氣若遊絲,氣色亦極灰敗,黃昏之時正心又來看了上雪一次,斷言她至多能再捱六日,若六日後不能回生,便是無救。
正旬回天無力,心中已下決斷:若上雪果真魂歸西天,待他處理完鬱輕辭之事,便自裁以贖。
此意既定,心中紛亂反而平靜。生死有數,因緣有定。若他前生當真欠了上雪此段因緣,如今償她亦是數應如此。
第二日清早,正旬正在房中打坐,忽然門外有弟子道:“師父,鐵木師兄書信已傳回,請師父過目。”
正旬道:“進來吧。”
那弟子推門而入,恭敬將信箋呈上。正旬展信細看,信中說所拜見的這位大夫亦是無能為力,但這位大夫說道兩年前曾與一位年輕的女大夫相遇,那女子醫術極高明,當時所救治的亦是一位中毒已深的病人,兩人交談中她曾提及“雙玉杯”之毒,言道其母對此毒已研究數年,可惜一直未有心得。而今已是幾年過去,或許那位夫人已找到解毒之法亦未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