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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庭裏對於過年的重視不亞於民間,一排宮燈亮得通明,流水一般在回廊和屋簷下微微閃爍。

新帝雖然年幼,可是大朝會還得舉行,這把龍椅才坐上去不久,正需要靠此機會讓滿朝文武認同他這個皇帝。對此嚴濤自然沒有少下功夫,幾乎整宿都在宮中,連家也不回,盡心盡責地教導新帝。傳出去也算有個好名聲。

他這麼做有他的道理,嚴濤是個很謹慎的人,早料到自己會是別人的肉中之刺,身家性命時刻被人盯著,論戒備,這天底下肯定沒有比皇宮更安全的地方了。陪伴在新帝身邊,既能看著他,又可以顧到自己,簡直是兩全其美。

延春閣上的屋瓦早已堆滿了雪,踩上去十分濕滑,若沒有極好的輕功,很難在屋頂潛伏。

冬夜的風吹得脖頸冰涼,發絲在臉頰上纏動。

肩頭、衣襟、膝蓋,全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碎冰,一碰就吱吱的輕響。

這樣的夜晚最是難熬。江城垂眸望了一眼地上,巡邏的守衛還沒走,燈也亮著,想必不到子時,四下裏亦有不少夜行者趴在瓦片上,紋絲不動。

他抬手摸到懷中的那個木刻,禁不住又拿出來細看。

表麵已經被摸得有些光滑了,粗糙的工藝,五官難辨的人物,看一次就想笑一次。

她應該費了不少功夫吧……

食指從人的麵頰上撫過,明霜愛美,斷不會把自己毀到這個地步,想必雕的人是他。江城不由覺得好笑。

這個傻丫頭……

月光之下,他的眸色出奇的柔和。

“還看呢你。”一旁的蕭問不自在地拿手肘捅捅他。“一晚上不到看四次了!這麼個破玩意兒有那麼好看麼?”

江城默默地望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將東西收起來。

“誒——”蕭問拍拍他,頷首示意道,“暖閣裏的燈熄了,馬上子時換班。你小心點。”

“嗯。”

他壓低聲音:“咱們隻有這麼一次機會,千萬不能失手。”說完,又怕他過分緊張,忙補充,“你也別給自己壓力,無論結果好壞,我拚死也會保住你這條命的。”

他和自己不同,是有家的人,蕭問深知這一點,讓他來犯險已經在良心上過意不去,倘若再讓江城有個什麼閃失,就真的沒臉回去見明霜了。

巡邏的人自垂花門進來,同另一邊的人交彙,互相點點頭,然後各自錯開,往別處巡守。正是這個時機,江城摸上腰間的龍鱗刺,抬眼朝周圍的刺客頷首示意。

眾人向他回了個眼神。

他深深吸了口氣,快速移步,向延春閣而去。

就在此時,“砰”的一聲,一道流光直衝入雲。不知何處竟有人在放煙火,萬千光彩將整個世界照亮,如墨的空中交織著一片明媚嫣然,流星一樣,細細密密的落下。

除夕之夜,街市上的爆竹此起彼伏地炸開,歡笑聲從四麵八方傳來,感染人心。未晚和姚嬤嬤還在廚房裏忙活,溫馨的燈光投射在雪地上,顏色分外和諧。

明霜抬頭欣賞著燦爛的花火,眸中似有五光十色,她含笑雙手合十,閉目在心底許了一個願望。

——但願小江能平安回來。

隨著鞭炮轟響,她驀地聽到門外有異樣的動靜,似乎是什麼東西重重的撞在門上,懷中原本懶洋洋的白貓忽然豎起耳朵站了起來,直愣愣地衝那個方向叫。

明霜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