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千秋看著衝虛子風風火火衝著自己飛了過來,這才放下心前去接應他。
衝虛子原本一直背在背上的那把長劍如今被他抱在了懷裏, 包裹有些淩亂卻仍然沒有被拆開來的模樣, 老遠就瞅見了晏千秋, 他砸了咂嘴道:“千秋怎麼回事, 你怎麼還沒走?”
晏千秋見他毛發淩亂卻未見損傷,鬆了口氣,笑道:“我在此地等你一同回去。”
衝虛子知曉她是擔心自己甩不開那群魔族,特地在這裏等他,見他安全才能放下心來, 心中有些感動, 嘴上卻仍不饒人,嘟嘟囔囔道:“等我做什麼,萬一我把人給你引這兒來了呢,盡會做些傻事兒……”
“是是是。”晏千秋忙不迭的應道。衝虛子的這個碎碎念她可是早有見識,可不比他身後那把劍弱多少,趕緊先應了再說。
她嘴角帶著幾分笑意, 可眼睛中卻毫無笑意,她看著衝虛子目光卻又穿透衝虛子看向了浩氣堂的地方。
她心中有事。
衝虛子這才發現, 還少了一個人。
顧愈明不在這裏。
千秋竟然將那個小子丟下了?
衝虛子摩挲著下巴,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依照晏千秋的性格, 這個決定做的可不容易呢,如果不是魔族大軍來了, 隻怕晏千秋今日修為用盡也要將顧愈明帶出來吧?
不過, 衝虛子倒覺得這魔族大軍來的正是時候, 沒把顧愈明那小子帶出來真是好,哼,那小子也活該吃上一虧,吃一塹長一智,得些教訓才好。晏千秋都將這小子寵的不得了了,再捧在手心裏下去,怕是永遠都斷不了奶。
心裏這樣想著,衝虛子就留著心眼沒問顧愈明的下落,也沒有問晏千秋的打算,隻是抬了抬眼皮話鋒一轉道:“毀了那東西時,你也受了傷。”
晏千秋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道:“嗯,反傷。”
沈泠練出來的法器若是能輕易就毀掉,那也不是人人爭而要搶奪的法器了。毀掉步步生蓮著實廢了她許多修為,掙破法器結界的同時因為反傷也暗損了她幾處經脈,除卻修為的損傷,更讓晏千秋身心俱憊。
她親手毀掉了屬於自己那段美好的過往,四分五裂。
若不是如此,她今日也不會善罷甘休。
晏千秋暗暗歎了口氣,轉而笑道:“我需要回摩羅山休整一下。”
衝虛子“哼哼”了兩聲,晏千秋真不傻還知道該退則退,該休則休,他還真怕千秋說出立刻就要去救顧愈明的話來了:“算你聰明,知道現在該做什麼。”
晏千秋一眼就看出來衝虛子在想些什麼,無奈的笑了笑道:“我還沒有蠢的拿自己的性命前去開玩笑,現在送上門去,不正是給別人送把柄的時候?”
衝虛子滿意的哼了兩聲:“此次休整不閉關三個月怕是不能出關,去摩羅山也好,我自會替你守著,你隻要放心閉關便好。”
晏千秋沉默了一會,緩緩開口道:“三個月太久了。”
三個月當然太久了,衝虛子本身就不想讓晏千秋這麼早去,他耷拉著眼皮,勉為其難道:“那就兩個月吧,不能更少了。”
晏千秋抬了抬頭:“兩天。”
衝虛子差點以為是自己耳朵壞掉了,他臉色大變,下一刻幾乎是吼了出來:“什什什什什麼?!”
晏千秋看了他一眼,重複道:“兩天。”
“你瘋了晏千秋。”衝虛子隻想衝過去拉著晏千秋的領口質問,“兩天隻夠你恢複六成的功力,如今你的下落已經暴露,無論是修士還是魔族都在盯著你,隻要你一出現,絕對不可能全身而退。”
衝虛子說的這些,晏千秋都清楚極了。兩天不過堪堪能將幾處暗損修複的無差,那耗損的功力卻決計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複。
可是,她等不及了。
“我給顧愈明布下的結界最多隻能撐三天。”晏千秋開口道,“那幫修士一定會在這三天內想方設法的突破那道結界,隻怕三天也未必撐的過。兩天已經很冒險了,我不能再拖下去。”
“顧愈明?又是為了顧愈明!”衝虛子臉色鐵青,“若是早知有今日,當年你將那孩子帶回來時,我拚了這把老骨頭也要將那孩子活活掐死!”
“衝虛子……”衝虛子一片赤誠之心,晏千秋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這次讓他吃點苦頭又怎麼樣,你何苦拿自己的安危去拚這一次?”衝虛子恨鐵不成鋼道,“在沒有性命危險之前你姑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何苦事事都要自己去做?現下你的情況已經不比之前,這是要冒多大的險你知道嗎?隻怕事發起來,我老頭子也救不了你!救不了你!”
“衝虛子我知道你關心我……”晏千秋動容道,“可是你想一想,我不過是天地間的一個逃犯,難有容身之處,正魔兩道皆追殺我,懸賞我這頂項上人頭。即便是這樣的我,還有你能一片真心相待,拚死相互。”
衝虛子怔怔看著她,看著她的眼角不自覺的漸漸泛紅,聲音漸漸哽咽,斷斷續續的語不成調:“可這天大地大,顧愈明不過孤身一人,如今身敗名裂,正道不恥,魔族不護,除了我,還有誰救他?除了我,還有誰愛他?”
自認識晏千秋這麼多年來,衝虛子從未見過她如此脆弱的一麵。那無論何時都可以用一壺酒療傷的晏千秋,在月夜下將過往統統埋葬舉杯邀月笑對蒼穹的晏千秋,何曾有過哪次,會像現在這幅模樣?
情一字,究竟算什麼啊……怎麼就讓人如此,肝腸寸斷,處處難逃。
“我說過無論什麼情況下都不會放棄他,他是我的徒弟,是我將他撿回來親自教導。教不嚴,師之惰,這是我的錯。”晏千秋閉了閉眼睛,“我已經欺騙過他一次,也已經放棄過他一次,我沒辦法再看著他那樣下去。”
顧愈明坐在地上看著她的那個眼神,揪的她的心一陣一陣的疼,像是針紮似的,從一個點放射出去,蔓延到了她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