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賜給他呢!

想到這個,她像被赦免了似的,就重新轉過頭來,對上他的目光,又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好啊,一言為定!”

小姑娘的想法真是多。

夙延川垂著睫,又摸了摸她的頭,手指拂在她手背上,展開了她緊握的小拳頭,才起身出去了。

他出了門,房中的兩個丫鬟才如釋重負一般圍在了顧瑟的床邊。

顧瑟的目光從她們麵上細細地看過去。

這夢境真實到栩栩如生。

穩重寡言而內秀的聞藤、伶俐活潑而直白的聞音,都是當年她的母親雲弗為她簡拔的侍女,一直忠心耿耿地服侍著她——而在她被賜婚的時候,因為前路渺茫,吉凶不測,她堅持沒有帶她們入宮,而是托付祖母為她們定了婚事。

後來顧家出了許多事。

她再也沒有見到過聞藤。

後來聞音一身是傷地找到她,帶來府中最後的消息的時候,她才知道,那個踩死一隻螞蟻都會愧疚不已的聞藤,在祖父顧崇病逝以後,混進二房的內室,親手毒死了她的二叔顧九枚。

聞音傷得很重,逆王夙延庚為了控製她父親顧九識,在顧家下了重兵,連她派出去的、夙延川留給她的東宮親衛都沒能周全,何況是聞音這樣一個弱女子。

她還記得聞音狼狽的,但帶著笑望著她的臉。

發生過太多事,即使隻是幾年時間也恍如隔世,連她自己都很難回憶起這兩個丫頭正在花期的、年輕而生機勃勃的容顏了。

可是在這個夢裏,竟然都纖毫畢現地出現在她眼前。

她柔聲道:“你們辛苦了。”

聞音連忙搖頭,道:“姑娘,您終於醒了!奴婢們都嚇得不得了。若是夫人知道了,不知道要多掛心。”

顧瑟也有些茫然。

是啊。

遠在江南的,大歸的雲弗,不知道會不會已經收到了帝都變故的消息呢?

她會知道父親不願受辱、不屑附逆,而死於刀兵之下嗎?

她會知道她僅剩的一個孩子,用一把火斷送了餘生嗎?

她該有多傷心啊!

顧瑟眼中忽然溢出淚來。

聞音慌亂地為她拭淚,連連地請罪:“姑娘,姑娘,是奴婢說錯了話,您才剛醒呢,這樣的流淚,往後會頭痛的。”

顧瑟被她這樣服侍著,慢慢地感覺出不對來。

人都說,夢裏是沒有感覺的。

可是她所見、所聞、所感……都像是真的一樣。

柔軟的帕子貼在臉上,挨過淚痕的地方卻難免有微微的刺痛。

會痛,怎麼會是夢呢?

可是如果不是夢,怎麼就會見到這些……這些……

她睜大了眼睛。

聞音以為她要什麼,忙道:“姑娘,您喝一點水嗎?不然進一點東西?快要午時了,觀中應該準備了齋飯……”

顧瑟搖搖頭。

她的目光一寸寸地掃視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那些微小的、早已記不清的細節都自然而然地擺在那裏,窗外泉聲如佩環,間有鳥鳴婉轉,風吹過山林,簌簌的濤聲一浪一浪地從大山深處回蕩出來。

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這是她少年時,應和時俗,與當時所有的京中貴女一樣,被送往道觀做短暫的清修,而在望京山還真觀住了兩個月的客舍。

不知道是上蒼的垂憐,還是神明的庇佑。

她在經曆了世間最喧囂、最繁華、最苦楚、最凋零之後,竟然回到了十歲這年的秋天,一切危機都還隱匿在冥冥的陰影裏,一切不幸都還沒有來得及發生的時候。

是十年一場大夢,還是夢中莊生化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