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瑟坐起了身。

她腰肢筆直,眼睫垂落,讓聞藤和聞音都不自覺地屏息收聲。

但她抬眸望過來的時候,卻隻是微微地笑了起來,道:“不是說膳堂準備了齋飯嗎?我還是想走一走,不如過去用膳吧!”

——不管是哪一種緣故,她都無法窺知,但她既然有了這樣的際遇,那就好好地活這一生,保護好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第3章

顧瑟在膳堂又一次遇到了夙延川。

他坐在臨窗的位置上,兩名道士陪坐在一旁。

他身形峭拔,肩背挺直,即使是在人群中都格外顯眼,何況是這樣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裏。

他沒有摘麵具,姿態顯得十分冷肅。桌上也沒有餐食,隻上了茶,三個人似乎在說些什麼。

除了那一桌偶爾的低語之外,整個膳堂都顯得格外的寂靜。

那些吃飯的時候喜歡說些小話的道士們都不敢出聲了。

這個時候的太子,真是鋒芒畢露,有種隱約難辨的囂張。

顧瑟忍不住抿嘴一笑。

她沒有上去搭話的想法,腳步不停,準備往供餐的小門裏去。

同桌上那個隻披著道袍,露出手臂上夾板的少年道士卻對夙延川說了句什麼,起身往她這邊走過來,道:“顧師妹!”

夙延川也轉過頭。

女孩兒看上去洗漱過了,換了一件夜來天水色的道袍,這顏色明麗,原本十分挑剔人的膚色,然此刻覆在她身上,就如天光畫影,婉轉照水一般,一片淩塵的脫俗之氣。

她不過十來歲含苞未盛的年紀,已出落得雪膚花容,一雙杏眼亮如銀水烏星,此刻抬眸看過來,幾乎要照到人心底裏頭去。

掩在黑鐵麵具後麵的目光微微一動。

顧瑟隻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對走到她麵前的少年欠身道:“謝師兄。”

坐落於京郊百二十裏的望京山中的還真觀,觀主度玄上師是被朝廷加封過的太一上真,道法精微,於天下間頗有聲名。

世宗天授皇帝和當今慶和天子都尚玄崇道,乃至時人風俗,富貴人家常要將少年子弟送往寺廟道觀中清修一段時日。還真觀作為京畿道門魁首,自有許多人家想將家中子女送來這裏,但也因此法度格外嚴謹,從接納人選到供養禮數,都十分有章法。

如顧瑟亦是因為祖父顧崇與度玄上師頗有交遊的緣故,來此以後一應事宜依堂兄顧匡故事,住上兩三個月就回家去,也隻能說是賓主盡歡。

但這位少年卻不同。

他是壺州郡望、華族謝氏的宗房子弟,十一歲的少年解元,姿儀出眾,人品風流,在南、北士林中都有聲名,卻在拿了小三元之後破門出家,做了度玄上師的關門弟子,一時世人都咋舌。

他出家以後,仍以俗名為法號叫做守拙。顧瑟家中與他世交,少年相識,隻拿他俗家姓氏稱他。

她看著謝守拙肩臂上的夾板,十分負疚,再三行禮,道:“若非為我,謝師兄也不必受此無妄之災。連累師兄,心中實在有愧。”

山西悍匪、“卻紅刀”的傳人杜隆趁亂混入了還真觀中,謝守拙當時亦是為她拖延時間而負傷。

謝守拙笑得爽朗,道:“師妹說哪裏話。若說連累,也是觀中連累了師妹才是。何況你我世交,說這些未免太過生分。”

他道:“這件事也不知道幾天才能有個結果,我上午遣人通報五城兵馬司的時候,已經向師妹府上傳了信,想來府上親長也有了安排,師妹且安心住上幾日,不必擔心太多。”

顧瑟道:“多謝師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