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若是出了什麼萬一之事,奴婢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賠給姑娘啊。”

顧瑟微微一歎。

她簡潔地道:“論起來與我們家也是世交,你不必擔心的。”

聞音憂心忡忡地看著她,顯然這個答案並沒有說服她。

但她在顧瑟身邊服侍了幾年了,有個好處就是聽話。

她是顧瑟的母親雲氏夫人選的,自然聽雲夫人的話。而此刻顧瑟莫名的姿儀迫人,她也肯聽小主人的話。顧瑟既然這樣說了,她張了張口,終究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轉移了話題,道:“姑娘,奴婢心裏頭十分的不踏實,謝公子曾說幫咱們向府裏傳了信的,如今咱們就這樣走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和府裏派的人走岔了……”

顧瑟道:“桐、壺二州流匪流入京畿,京城此際必定是戒嚴的,府裏縱然想派人出來接應我們,想必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今年開春以來,青水沿岸雨勢豐沛,六月中即多有連下三五日的大雨,進了七月,果然有青水決堤、澤國千裏的災情傳入京中。

皇帝以皇二子夙延庚為欽差,三司使白永年為副,攜賑災資財與詔旨奔赴災地,輾轉桐、壺二州。二使所攜資財不謂不豐,所傳詔旨不謂不德,然而兩州災民卻多有嘩變。

大量流離人口湧入了京畿,帶來了相當的騷動和不安定,也是引發望京山這一番變故的罪魁禍首。

她微微垂了眸子。

如果把過往的十年當作一場大夢,而此刻的生活即是真實。

那麼在夢裏,憑借這次無功有過的賑災,反而得到慶和帝的憐惜,得以受封秦王、觀政六部的二皇子夙延庚,則是在此之後,真正開始積累政治資本,為太子夙延川找了無數的麻煩。

她要想個法子去變一變這個結果才好。

天色茫茫擦黑的時候,馬車下了官道,又粼粼地走了一段路,在一座門戶森嚴的莊園前暫時停了下來。

聞音見車停了,隔著窗子稍提了聲音,問道:“可是到了麼?”

回話的依然是那個坐在車轅上的青衣少年,他道:“請姑娘稍安,某正使他們搬路障。”

聞音從窗簾的縫隙裏向外窺去,幾個人高馬大的莊戶正在從土裏向外卷著粗粗的繩索,打眼看過去,少說也有十幾條繩子在地裏。

她忍不住咋舌,小聲道:“這莫不是絆馬索麼,怎麼一個莊子還要預備這樣的東西,姑娘,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顧瑟支頤看著她開了眼界一般又有些惴惴的模樣,笑了一笑。

她注意到那個青衣童子自稱為“某”。

這是西北那邊的軍漢更喜歡的說法。

等到馬車動了又在一座不大的方院裏再度停下來,顧瑟下車的時候,問侍立在車邊低眉順眼的青衣童子道:“你叫什麼名字?”

第4章

童子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旋即像是意識到失禮,又深深垂下頭去,道:“賤名不堪汙貴人耳,姑娘但喚某‘小乙’則個。”

這是不肯告訴她了。

顧瑟微微一笑,也沒有追問。

這是那人麾下的屬從,有些來曆、有些個性,亦都在她意料之內。

何況她這個那人一時忽發善心救下來的拖油瓶的身份,在這幾個侍衛眼中,不過是個要敬著這一程的過路人。

隻是這少年這樣容顏,她一場大夢,竟然毫無印象。

或許是離開了。

或許是夭折了。

若是後者,總歸是件可惜的事。

她扶了聞藤的手,迤邐向堂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