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叛亂流民的殘部,紛亂廝殺中,她被傷到了頭,很多年裏都逢陰雨天便隱隱作痛。

慶和十九年,也就是兩年之後,她在外祖父身邊求學的胞弟顧璟回京探親,卻在離家南返途中染上了天花。

她隻有十一歲的弟弟,秋闈輕取小三元的弟弟,會抱著她的手臂,搖晃著說要姐姐給他縫荷包的弟弟,會千裏迢迢地寄江南新出的話本給她的弟弟。

就這樣夭折了。

她清楚地記得那時撕心裂肺的痛楚。◥思◥兔◥在◥線◥閱◥讀◥

她大病了一場。

等她的病快要好了的時候,她的姐姐顧笙被賜婚給了太子殿下。

慶和七年,她出生的那一年尾,西羌單於忽利犯邊。經曆過英宗朝被人打到京城淪陷的故事之後,朝野對西羌的風吹草動都一時驚惶,皇帝連下聖旨,將在京、在野的宣國公府淩氏子弟盡數調往平明關。大燕的軍隊最終將忽利單於拒於關外,代價卻是淩氏一門的成年男丁近乎全數死在了沙場上——那場戰事之後,隨著年僅四歲的新任宣國公世子淩殊扶靈回京,再無人攻訐出身淩氏的皇後娘娘和淩皇後所出的太子夙延川。

所以太子二十歲都沒有訂親,人人都以為,皇室會在淩氏族中選一位太子妃。

賜婚的旨意一出,京中一時訝然。

那時她什麼都不懂,隻是開開心心地去看望姐姐。

隔著大紅遍地金的簾幕,她看不到姐姐臉上有笑容。

夢裏她問顧笙:“姐姐不願意嗎?”

顧笙隻是撫著她的發頂,神色沉鬱又複雜,而後忽然流下淚來。

慶和二十一年,胞姐顧笙生下了皇長孫,她去東宮探望姐姐。

她被太子的貼身內監楊直親自帶到了姐姐的住所。

遠離高大軒麗的上陽宮中心,幽涼而寂靜的晚梨軒裏,綠窗寥落,臥在床幃間的姐姐麵色比紗幔還雪白。

小皇孫從一生下來,就被乳|母抱到了外麵去,甚至沒有在太子妃顧笙身邊多停留一天。

她還記得她那時溢出胸臆的憤怒,在看著姐姐終於沉沉入睡以後,她質問楊直,顧家有哪一點對不起東宮,要東宮這樣的折辱出身顧氏的太子正妻?

那時夙延川就站在垂楊濃鬱的陰影裏注視著她,玄色的太子常服束著頎長的身形,眼神沉靜而淡漠,淡聲吩咐楊直“詔太醫院每日來給太子妃請兩遍脈息”。

她一直記得那個漫長又沉默的的目光和對視。

那一年她十四歲,姐姐的身體一日一日好起來,雖然總是牽掛著皇孫謹,但楊直隻堅持說“殿下擔心娘娘病體照料皇孫反而更有不便”,再加上太子並沒有妾妃,連顧家都並沒有反駁和擔憂的理由了。

然而就在一切似乎都在越來越好的時候,一直在京郊大伽陀園頤養身體的皇後娘娘忽然回宮,賜給了太子妃顧笙三尺白綾。

消息傳回顧府的時候,母親雲弗當場就因為接受不了打擊而暈了過去。

父親一夜白頭。

而這樣的事,在京城有頭有臉的世宦權貴圈子裏是如何也瞞不住的。

帝都一時嘩然。

時任吏部尚書的祖父顧崇一病不起。

而於她而言,在心裏那種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個結果的驚怒之外,又有種不祥之兆終於落地的隱隱預感。

也是這個時候,一直與他們這一支不睦的潁川顧氏主宗,派人攜著族譜,帶了一樣的三尺白綾來,在祠堂裏大發雷霆,說母親雲弗教女無方,辱沒門楣,要請出家法,將母親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