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顧九識勃然大怒,幾乎與主宗撕破了臉。

不知道是誰把這件事捅到了性情暴烈的外祖父雲既山麵前。

外祖不能容忍出嫁的女兒在夫家受到這樣的羞辱,做主令母親與父親和離。

母親大歸江南,從此音書斷絕。

而她在這樣宗族破碎、滿門受辱的情形下,蓄死誌下了決心,卻在登聞鼓前被夙延川攔下。

他問她:“你恨我?”

她忽然就流下淚來。

兩年前那個撫她發頂給她梅子糖吃的太子,和姐姐至少還相敬如賓的姐夫,為什麼就走到了這樣的地步?

當時那種空茫的、巨大的不安和惶惑,即使是如今再回憶起來,依然令顧瑟抱緊了身上的被子。

——她一直知道,她的姐姐並不是自願要嫁給夙延川。她也一直知道,顧笙的心裏一定有另外一個人。除此之外,她還藏著一個誰都不敢講的猜想,當那時她聽到書房裏父親斥責姐姐,說她不賢失德,令太子在朝廷中背負兄奪弟妻的惡名!

炎熱的夏日無遮無攔地照下來,灼眼的陽光裏,他還是那樣的注視著她,眼神說不出是溫和還是冰冷,卻說:“不要去傷害自己,隻有活著,才有以後。”

被楊直送回府的第三天,皇後降下了一道懿旨,她就在這年秋天,匆匆忙忙地嫁進了東宮,成了顧氏第二位太子妃。

第5章

她與夙延川一起生活了五年。

第一年她心裏抗拒又別扭,除了每天去看望夙懷謹,她幾乎足不出戶。

新婚三個月,她婚後第一次被皇後召見,就帶了一名淩氏的女孩子回東宮。

夙延川站在簾櫳下看著她,問:“這是你希望的麼?”

她深深地屈膝:“皇後娘娘是一片慈母愛子之心,妾不敢辭。”

軟煙羅輕霧般的隔斷裏,他的目光又深又沉,像是不見底的海。

她從最初的最初,就很懂得看他的心思。

這樣的本事被用在刺傷他上麵,也是無往而不利。

可是她自己,也沒有覺得多麼開心。

淩家的姑娘後來被封了良娣,住的地方離她和夙延川都很遠。

上陽宮足夠的大,讓她想看不到誰的時候,總能一個餘光都掃不到。

如果就這樣度過後來的日子,也許即使是長夢回首,心裏也不會有那麼多痛楚和不甘。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她為夙延川赴死的最初,是他無微不至的保護,深沉如海的寬容,還是隻是某個花瓣上含|著露水的清晨,她隔窗看見他中庭劍舞,流光如雪的一霎。

慶和二十三年她生辰,太子把一直養在外院的皇孫謹交給了她撫養。

慶和二十四年,夙懷謹長到了三歲,可以單獨開院了。而她則開始在太子奶嬤嬤玉暖的輔佐下,以女主人的身份操持更多東宮係的庶務諸事。

他們成親的第五年,太子將東宮核心的臣屬向她引見。

那年收斂一身鋒芒的夙延川注視著她,像情定後,像新婚時,像命圖中寫好的初見,他挽弓射箭,輕描淡寫間克敵,而後低下頭來看她的那個眼神。

他將她抱在懷裏,似有遺憾,他道:“從前覺得你還小,來日方長,總不急著讓你生兒育女,如今卻覺得,還是太晚了些。”

說了這句話的太子夙延川,在一個蟬聲不起的夏日高台點將,與他的外祖、舅父、表兄弟們一樣,西出帝京,遠征管羌。

帝都風起雲湧,她的祖父下獄,她竭盡全力為之斡旋,但年事已高的祖父在離開詔獄之後很快病逝。然後就是宮變,她把夙延川留給她的侍衛都派出去,卻沒能救回她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