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瑟抬起手,輕輕地將這枚黃葉拂落下去。
她低垂著眉眼,從夙延川的角度,隻能看到她細軟、烏黑的發頂隨著動作微微地顫動,和一角細而白的後頸,玲瓏的骨節隱沒在挺直的脊背間。
他收回了視線,斂目道:“你既然這麼聰明,不如猜一猜是什麼原因?”
顧瑟道:“姑父方一回京,殿下便避人耳目地到他府上來,這心事想來也與二皇子殿下脫不開關係。”
夙延川自嘲地笑了一聲,道:“連你都看得清楚。”
顧瑟抬手,取了一枚白子在手中把玩著,輕聲道:“殿下又何必為此糾結。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如今兩州水患未定,有人未建寸尺之功而晉身,有人分君上之憂而不受功。”她輕描淡寫地說著,兩指卻輕輕一敲,將掌中那枚棋子落在局中:“殿下,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她抬起頭來,夙延川對上她的目光,卻見她麵上神色明媚溫和,像是全然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一般,對他宛然一笑:“殿下,該你了。”
夙延川看著那枚深入自己腹地的白子,忽地反問道:“你是覺得,我是在怕?”
顧瑟嘴角一翹,道:“殿下怎麼會怕?”
她道:“您是國之儲貳。”
夙延川喉間隱約地唔了一聲,示意她說下去。
顧瑟卻停了片刻,忽地繼續道:“我家中有一位胞姐。”
夙延川低低一笑道:“怎麼,你也想把姐姐嫁給我?”
顧瑟抬頭去看他。
夙延川注視著她。
顧瑟道:“怎麼,您想娶我的姐姐嗎?”
夙延川“唔”了一聲,像是認真地想了片刻,道:“若是你姐姐有你十分之一的大膽和傻氣,倒也不是不可以。”
顧瑟卻板起了臉,道:“可惜我姐姐聰慧靈秀,令殿下失望了。”
夙延川低低地一笑。
顧瑟道:“我從前常常鬱鬱於心,因為我的胞姐與我的母親感情並不親厚。她喜歡親近我的二嬸,雖然待我也很好,但對我二叔家的堂妹卻更像親生的姊妹一般,會拌嘴,也會和好。”
她忽然沉吟。
夙延川卻隔著棋桌,探過手來在她眉間輕輕拂過:“小小年紀,不要總是皺眉。”
顧瑟回過神來,舒了眉目,繼續說下去道:“不過我後來慢慢知道,胞姐和二嬸親近,是因為在她心裏,從小將她養大的是二嬸。胞姐和堂妹親近,是因為我總是有許多人嗬護,堂妹卻更需要她的照顧……”
其實顧瑟縱然夢回至今,依然想不通顧笙的想法。
在夢裏的顧笙給她這樣的答案的時候,她困惑了許久許久。
隻是後來她慢慢想通,人和人之間,就是有這樣不一樣的緣分和際遇,每個人遇到同樣的事,又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才顯得人世間有這樣多的煙火氣。
夙延川定定地看著她,眼中一時風起雲湧,一時深沉如海。
顧瑟講這個故事,並不是為了隻是給他講一個故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夢裏許多年以後的夙延川,雖然國權在握、縱橫四海,但身為枕邊人,她也曾在不眠之夜,擁著陷入迷局的太子流下淚來。
他生來就由祖母撫養,生母卻自願地遠遠住在京郊,他的父親那麼信任他、倚重他,卻總是在麵對他弟弟的時候,顯出更多的慈父心腸。
偏偏他的弟弟,又與他不是尋常人家的兄弟,他們之間隔了一個江山,總要分個勝負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