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原本還盼著鍾老夫人並沒有聽到她們前麵的說話,此時聽鍾老夫人言語,更不知道她在窗外聽了多少。

她心中一時緒亂,一時覺得她在姊妹兩個中間調停不易,又被人人都指責,受了十分的委屈,一時又覺得顧瑟和顧莞各有各的委屈,她做長姐的隻是被人埋怨了兩句,又隻是心疼,竟顧不上自己的委屈了。

蔣氏看了她一眼,見她沒有說話的意思,隻得自己又重新攙了鍾老夫人的手臂,道:“娘隻管放心,莞姐兒隻是一時糊塗,娘親自教訓了她,她自然就曉得輕重了。媳婦也會好好教導她的。您且寬心才是。”

又道:“誰家的姊妹間不拌兩句嘴呢,她也是您的親孫女,沒有您不心疼的,就教她跪上一日,往後拘在屋裏多收收心也就是了。”

鍾老夫人淡淡地道:“罷了,你們都一個比一個有主意,你是做親娘的,姐兒長成什麼規矩,終歸是要看你的。”

她又轉了頭,對顧瑟道:“你也給我回房去,把《內則》給我抄上十遍,沒抄完之前,哪裏也不許去了。瞧瞧你說的都是些什麼話,傷你姐姐的心,難道我就是這樣教導你的?”

顧瑟垂頭應是。

鍾老夫人的目光在顧笙臉上停留了片刻,最後竟就沒有再說什麼。

顧笙晚上到顧瑟的房裏來,坐在桌邊怔怔地垂淚,問她:“是我做錯了什麼,讓祖母對我失望了嗎?”

室內燈火通明,顧瑟站在窗前的書案邊寫字,《禮記·內則》凡四千餘言,一卷書擺在左上角,她以簪花小楷抄寫,有時寫兩、三頁,都沒有抬頭看過一眼。

顧笙看著她的背影,眼中難以抑製地流露出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羨慕。

顧瑟寫完了一段,擱了筆,才道:“祖母並沒有訓斥姐姐。若是姐姐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錯,那又有什麼要擔心的呢?”

她在顧笙對麵落座,聞音端了水盆和幹布巾上來,服侍她洗了手,又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顧笙喃喃地道:“我也隻是想你和五妹妹都能好好相處而已。”

顧瑟道:“是啊,姐姐真正是一片慈愛心腸。”

她語氣若有歎息,顧笙敏[gǎn]地向她看過來,卻隻能看到她嘴角微微的,溫柔平和的笑意。

顧笙怔怔地接過胞妹遞過來的帕子。

以前的妹妹,看到她流淚的時候,會感同身受一樣地和她一起掉眼淚,讓她手忙腳亂地哄著她,安慰她,最後自己也顧不上傷心。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妹妹忽然就穩重成熟了,會溫柔地安慰自己,給自己遞手帕、擦眼淚了。

可是她不會陪著自己一起哭了。

顧笙心裏的念頭模模糊糊的,她自己也想不清楚,但眼淚卻自有主張似地流的更凶了。

顧瑟總是在許多事情上難以理解顧笙的想法。

她側了側頭,忽然道:“姐姐,我記得很小的時候,有一次我跌進了後花園的湖裏。”

顧笙楞了一下,沒有想到她怎麼會忽然提起這個。

她回憶了一下,喃喃道:“是的,那時候你隻有四、五歲,和五妹妹兩個在亭子裏玩。我在一邊聽嬤嬤講故事……忽然聽見丫鬟喊著你落水了,我嚇得要命,連人都忘了叫,下水裏去拉你……你很乖,知道抓著我的手不放,也不用力掙紮……”

顧瑟微微斂了眉眼。

她輕聲打斷了顧笙的回憶,道:“姐姐覺得我是自己落下去的嗎?”

顧笙怫然道:“亭子裏隻有你和五妹妹兩個人,五妹妹那個時候也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小姑娘,難道她還會推你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