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嘴裏說著叫她不要怕,但顧瑟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難看的麵色,嘴角緊緊地抿著,他該是想要安撫她的,可是竟連一個皮上的笑都擠不出來。
但他的動作卻輕柔。他抬手解下披著的鬥篷覆在她的身上,對他來說合身的鬥篷披在她身上太過寬大,幾乎把她整個人裹了兩圈。
顧瑟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從空隙裏擠出兩隻手來,抓住了他的衣角。
這個動作似乎取悅了夙延川。
他的臉色稍稍地好轉了一點,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才問道:“你一個人?你的侍女呢?”
顧瑟微微地打了個顫,道:“她還在我們躲雨的山洞裏,她……她為了救我……”
她仰著頭看他,眼中全是懇求。
夙延川道:“你們一共遇到了幾個人?”
顧瑟道:“就是這兩個人……我怕聞藤受了傷,殿下,她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救我。”
夙延川閉了閉眼。
他以為她的懇求是求他去救她的侍女。
可是,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在憤怒什麼,他才能看懂她在為什麼求他——
她是在告訴他,她的侍女很忠誠,請他不要降下責罰。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孩子?
大雨裏夙延川微微低頭看她,目光冷峻而沉凝。雨水流過他線條淩厲的眉額、臉頰、下巴,又落在她握著他衣角的手上。
夙延川伸出手去,把她的手指覆在掌下。
他的皮膚初相觸時也是冷的,但貼著片刻,就會感受到骨肉裏的熱度溢出來,暖住了她。
他聲音沉沉地開口道:“好。我讓人去找她。”
顧瑟輕輕地搖了搖他的衣角。
夙延川低聲道:“我先帶你回去,你不能再淋雨了。”他喉間滾動,像是極壓抑,溫聲道:“你也乖一點,好不好?”
※
山道上風急雨驟,一騎快馬從簾幕般的大雨裏疾馳而來。
廊柱下抱著臂的顧九識快步向前,走到門廊的最外頭,整個身子幾乎要傾到雨裏去。
跟在他身後的謝守拙立刻替他撐起了傘,低聲道:“世叔,秋雨寒涼,您不要也淋濕了。”
顧九識隻是看了他一眼,一句話都沒有說。
謝守拙大慟。
他自己都怎麼也想不通,他怎麼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顧瑟還那麼小。
他怎麼能放她一個人上山?
他心裏像有一把刀子在反複翻攪。
可他甚至什麼都不能去做。
整個望京山都被太子的親衛封鎖了。
為首的那個青衫少年,在他提出想要進山去尋找顧瑟的時候,就用那樣冷漠的眼神盯著他看了他一眼,直截了當地拒絕了。
他想要強闖,卻被那個少年一箭射穿了衣袖。
謝守拙心中翻江倒海地痛著。
那騎駿馬卻在門口停了下來。
夙延川翻身下了馬,沒有接顧瑟向他伸出來的手,而是探臂握在她腰上,輕輕一提,將她抱了下來。
顧瑟被他的鬥篷裹著,站在地上的時候還有些磕磕絆絆的。
顧九識已經蹲下去,一把把她抱在懷裏。
顧瑟脖頸間被雨水浸得濕冷的皮膚上就忽然滴上了溫熱的液體。
男兒落淚。
顧瑟從來沒有見過顧九識流淚。
但那溫熱隻是刹那,顧九識已經放開了她,牽了她冰冷的手,道:“你的丫頭一直給你看著水,先進屋去盥沐吧。”
除了微微泛紅的眼眶,顧瑟幾乎要以為那一點熱意是她的幻覺。
夙延川從後麵走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