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窗下的羅漢床上,麵上看不清神情,但她靠在那裏,就讓丫鬟們覺得廳中的空氣都凝著,讓人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也不敢去打擾。

聞藤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向桌上上了一盞茶,又拿起瓷箸,撥了撥博山爐裏燃到一半的香餅。

這香是當日萬君嫻送來的回禮,醇厚平和的香氣在祛灰之後又濃鬱了些許。

閉著眼的顧瑟忽然低聲道:“滅了吧。”

聞藤微微怔了怔,依言絞滅了香,也壓低了聲音,柔聲道:“這時天氣有些暖了,前些時日新製了杏子香,姑娘要不要試一試?”

顧瑟搖了搖頭。

她道:“點一支海寰清宴吧。”

聞藤有些驚訝。

“海寰清宴”是尚服局內製禦香三十六品裏,最得當今太子夙延川鍾愛的一品。

這幾年中,也陸陸續續地送了不少到顧瑟這裏來。但她鮮少取用,都放在庫房裏。

她從匣中取了鑰匙,很快就回來重新點上了香。

龍涎和沉水香的氣息溫和又霸道,片刻就驅散了房中殘餘的香氳。

顧瑟攏緊了身上的披帛,在籠罩了周身的熟悉香氣裏找回了一點真實的溫度。

她想起七、八歲的時候,萬君嫻溫柔又耐心地手把手教她彈琴的樣子。

萬氏待她永遠比對待別的姊妹多一分細致和寬容,教她琴棋書畫,也教她君子之藝,比所有人都要關注她的健全無缺。

她還記得十歲那年她剛剛大夢歸來,萬君嫻送了她一套裝裱刻刀,還要再送一瓶揉手的脂膏,生怕她貪玩手上磨出哪怕一點繭皮。

以她的家世、出身、學識、品格,她要嫁的門庭,隻怕沒有人會在意她哪怕有些白璧之瑕。

這世間能挑剔她容貌、疤痕的,隻有為天子選妻。

如今,一直以這個標準養護她的萬君嫻問她:永王府如何?

永王的年紀雖比白太後略小,也已逾花甲之年,王爵卻至今未向下承襲。永王世子年近四旬,仍然是個不入朝、不管事的隱形人。

反而是世孫夙延景,從小就因為聰明伶俐,得到慶和帝的喜愛,十二歲就受了散騎常侍的官職,從十四、五歲開始,一直在京外遍訪山川,寫成遊記進給慶和帝供他消遣……

人人都猜測永王的爵位隻怕要越過世子爺,直接落到世孫的頭上了。

夙延景卻死在了慶和二十六年的冬天!

第二年,夙延川戰死,夙延庚宮變,一朝天地翻覆。

重來一回,直到今天之前,顧瑟還從未想過,一向低調而忠誠的永王府,會在慶和年間這場大位之爭中扮演什麼特殊的角色。

在開原時楊家的那一點疑惑就忽然又浮上了她的心頭。

聖眷平平、低調做人的滎陽大長公主府,為什麼能養出陽曲楊氏這樣肆無忌憚的豪奴?

花樹枝頭的遊絲被風吹送進窗屜,龍涎繾綣的氣息在她鼻端縈回。

顧瑟忽然站起身走到了書桌前。

給齊元達的書劄封上了口,顧瑟的心緒也慢慢沉澱下來。

她握著墨條緩緩地研磨,一麵斟酌著措辭,又寫了一封書信。

她的印鑒都收在妝匣底下的暗格裏,木質的拉軸不知為何有些滯澀,顧瑟手上用了些力氣,拉開的抽屜裏就掉出一封微有些厚的信來。

淡青色的封套,勾著山水蓮華,沒有署名。

顧瑟才想起這是那封在她病中被丫鬟代收的,謝七郎謝守拙的信。

不知道信裏都寫了些什麼,才讓謝守拙請求白湘靈代為轉達冒昧和歉意,又讓白湘靈以為他們之間有兒女之情……

她們父女在開原的幾年裏,謝守拙與她父親顧九識的書信往來十分頻繁,但與她一年裏也不過一、兩封,更無曖昧言辭,全然君子之交其淡如水的光風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