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也隻把謝守拙當作個世交兄長、賢朋雅友。

她垂著眸子,目光在那封信上定了片刻,忽然就不想拆開來看了。

無論裏麵寫了什麼,時間已經過去了這樣久,與其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不如真的什麼都沒有看到的好。

她把信又重新放回了抽屜裏,另取了印信,封了第二封信口,才叫“聞藤”:“一封送到齊先生手裏,一封遞給楊總管。”

顧瑟心裏藏著事,晚上睡得輕些,早早地被院裏的鳥鳴聲叫醒了。

她看了時辰,梳洗過就去樵蔭堂陪鍾老夫人用早飯。

鍾老夫人看著她玉一樣無瑕的麵龐,偏偏眼底下淡淡的一痕黛青,心痛地連聲叫“山茶”:“去廚下要兩個熱乎乎的雞卵,給阿苦敷敷眼睛。”

又撫她的背,溫聲勸她:“你才多大呢,什麼事值得你夜裏睡不好?遇到什麼事,隻管告訴你娘,告訴我,就是天都塌下來了,還有你祖父和你爹爹在呢!”

顧瑟偎在鍾老夫人腿邊,溫順地應是,山茶用帕子裹了去殼的雞卵,熱熱地蓋在她的眼瞼上。

壽康宮的內監忽然帶著白太後的口諭到顧府來:“聽說府上的四娘子回京了,太後十分的高興,遣咱家來問問四娘子到今日可休息好了?若是得了閑,正可進宮去陪太後娘娘說說話。”

滿臉的笑容,姿態非常的恭敬。

鍾老夫人也不托大,封了厚厚的賞封給他:“家裏這不成器的孫女,何幸能得太後娘娘的青眼教導。但有所召,安能不往?”

內侍帶了大內的車駕出來,顧瑟重新收拾了頭麵,換過衣裳,就帶著聞藤和知雲兩個丫鬟,上了掛著宮牌的翠幄華蓋馬車,一路果然暢通無阻。

白太後壽康宮的池子邊上釣魚。

宮人引著顧瑟進了門,她就招了招手,道:“瑟瑟,乖囡,快過來。”

十分的熟稔親切。

顧瑟眼尖地看到水麵上的浮子抖動了一下,一尾魚被突如其來的聲響所驚,嘩啦啦地跳走了。

白太後手裏握著竿,隻是不以為意地看了一眼,又把視線轉了過來。

顧瑟有些赧然地抿唇,跟在宮人身後,分花拂柳地走了過來,深深行了個禮:“娘娘貴安。”

白太後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道:“你這孩子,幾年沒有見到,倒比之前更多禮了些。”

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了,細細地打量她。

白太後年少時貌亦出眾,人到老年,也許還有生活太平舒緩的緣故,身上的淩厲和壓迫感漸漸收斂盡了,輕易不使人生畏懼之心,隻是目光明亮而溫煦,不見半點疲老之態。

被她這樣仔細地看著,顧瑟心裏也沒有一點警惕和不適。

她柔順地微微低著頭。

白太後卻拍了拍她的頸子,道:“低著頭做什麼,不要怕,隻管抬起頭來。”

語氣十分親昵,不像是君臣,倒像是長輩教導晚輩。

顧瑟就抬起頭,對上她的視線,笑盈盈地應了聲“是”。

她肩背筆挺,頸項纖長,慣常這樣直著腰身,姿態如正開的芙蕖一般娉婷嫋娜。

白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果然是長大了,女孩兒在外頭見一見世麵,也是件好事,氣度、見識,自然就比成日價拘在園子裏頭更廣博些。”

她似乎隻是隨口感慨了一句,就重新把釣竿撿了起來,問顧瑟道:“會釣魚不會?中午咱們吃鯉魚湯。”

顧瑟笑道:“不怕您見笑,我長到這麼大,也隻好自己釣過一回泥鰍,被我祖父笑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