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瑟出了宮門,就看到停在垂楊底下的那架馬車。

石青色的簾幕低低地垂著,讓人無法窺視裏麵的光景。

鄭大興換掉了戎裝,穿了身樸素又低調的深色短打,站在離車子四、五步遠的地方,把玩著手中的馬鞭。

顧瑟一時放緩了腳步,注意到這邊動靜的鄭大興已經迎了過來,叫了聲“顧四娘子”,十分的尊重。

顧瑟看了他一眼。

聞藤就笑道:“鄭將軍,又偏勞了您!”

鄭大興撓了撓頭,口中說著“當不得”,親自為顧瑟搬了腳凳放在車前。

丫鬟扶著顧瑟踏上了車轅,又伸手去推廂門。

簾帷裏麵卻伸出一隻修長而有力的手,握住了顧瑟的手臂,微微用力。

顧瑟低低地驚呼了一聲,身不由己地跌落進去。

外麵看著絲毫不顯的車廂裏寬敞明亮,扶著她的那隻手溫柔而穩定,顧瑟在短暫的失衡之後,就對上了一雙依約含了笑意的狹長眸子。

夙延川柔聲道:“可嚇著沒有?”

顧瑟鼓了鼓腮,道:“您可真是……可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夙延川大笑。

車廂外頭的聞藤和知雲被攔下了,就曉得裏麵有主子在,這時聽見太子的笑聲,也隻眼觀鼻、鼻觀心地,當是沒有聽見似的,由著鄭大興的安排,上了後頭的馬車。

夙延川看著小姑娘嬌憨又微惱地看著他,就抬手憐愛地輕輕擰了擰她的瓊鼻。

小姑娘素來是學貫古今、出口成章的,惱他惱得都有些語無倫次起來,隻是稍微想想,也知道顧瑟收回去的半句話裏,想必不是什麼好詞給他了。

夙延川忍不住地笑了一回,頭一次發現自己還有這樣的惡趣味。

小姑娘就扭過頭去,連之前扶在他臂上的手指也放開了。

夙延川卻握住了她的手,柔聲哄她:“是我的不是,瑟瑟原諒我一回。”

哄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了,又道:“太後可說了你什麼沒有?”

顧瑟垂目道:“太後娘娘是最慈和不過的。”

夙延川故意道:“那可不盡然,昨日我去探望她老人家,就無緣無故地被罰著在廊下站了一、兩個時辰,今日起來給楊直一看,說是頸子上都起了紅皮……”

話音未落,小姑娘已經轉回頭來,有些焦急地道:“可塗了藥膏不曾?曬傷可不是小事情,我記得太醫院的青花、軟玉膏子都好用,但也要一日幾遍地按時塗著才行……”

澄澈如秋水的眼睛裏,全然是關切和心痛。

夙延川對上那雙專注的眼,就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微微地痛起來。

他一時有些後悔提起這個話題,柔聲道:“不要緊。小柳有個特製的藥膏,敷這樣的傷十分有效,不過兩三天也就都好了。”

顧瑟就微抿起了唇。

夙延川兼修文武,乃至常常親自出手搏殺,從小到大,身上不知有過多少傷口。

他自己都習以為常了。

可是每一回聽到他受了傷的消息,她的心裏還是悶悶地痛。

夙延川看著她垂下去的眉眼,忽然笑了笑,又道:“你怎麼不問問我是怎樣得罪了太後娘娘,才讓她老人家把我趕到外麵去罰站?”

第51章

顧瑟果然被夙延川新的問題吸引了注意力, 一雙眼望了過來。

那明媚的杏子眼裏, 還帶著方才隱約的痛楚, 像潭靜水生出微微的漣漪,輕易就照進了他心裏去。

夙延川就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把玩似地在手中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