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延川聽在耳中, 隻覺得這樣的小姑娘又是新奇,又是可憐可愛。

不知道將來若是她有了孩子,是不是也會像對越驚吾一樣,一麵嚴厲地教導他、規束他、磨礪他, 一麵又忍不住地心疼,在背地裏想要做一個不講道理的慈母?

他心中溫軟無限,撫著她的發絲, 柔聲道:“是我的錯!”

小姑娘什麼道理都懂,不過是心裏舍不下、過不去。

顧瑟被他這樣地哄著,就忍不住流下淚來。

夙延川一麵抬了袖子為她遮著亭外的風,一麵把她扣進了懷裏,感受到小姑娘的淚珠緩緩洇濕了肩頭的衣料,耐心地低聲安撫著。

回程的時候,夙延川陪她上了馬車。

顧瑟回憶起之前的失態……那自己聽著都蠻不講理的話……微微有些赧然,垂著眼不敢與他對視。

夙延川像是知道她的羞愧似的,一句也沒有提,而是喚了聲“瑟瑟”,道:“從前給你的地裏,有一處在鬱川的,是個溫泉莊子,前陣子已交由將作監修葺好了。”

他溫聲道:“這些時候你在京中也都是些應酬、雜事,不如請嶽母陪你到莊子上住些日子,散一散心?”

那還是她在開原的時候,有一回他寄了許多的地契,說填補她的脂粉錢……

他待她總是這樣的細致。

顧瑟心裏像是暖水泡過一樣溫熱,垂睫輕聲道:“我回去同母親商議一二。”

雲弗是掌家宗婦,上有婆母在堂,並不能輕易脫身。

這樣的事,夙延川這樣的男子是少有明白的。

他有這樣的心,她心裏就很是快活了。

顧瑟抬起頭來笑了笑,神情輕快又明亮。

夙延川對上她的臉,心裏也稍稍鬆了一鬆,微微地頷首。

他本意不過是為了讓小姑娘出門走一走,至於是誰陪著卻並不那麼重要,心裏就把顧家的名單過了一遍,不動聲色地道:“你隻管回去收拾箱籠,想想都帶什麼東西出門就是了。”

顧瑟回了家,並沒有真的同雲弗提起出行的事。

等到第二天晚上,顧家兩房的人都在上房用過了膳,一向這時就起身去書房的顧崇卻留了下來,罕見地開了口,道:“家裏頭的小姑娘都許久沒有出過門了,如今天氣正不冷不熱的,倒不如趁著這個時候出去消消閑。”

鍾老夫人素來十分敬重他,當下就應了聲。

顧崇看了顧瑟一眼,又同鍾老夫人笑道:“九識媳婦這些年勞苦功高的,也是這個年紀。隻是恐怕就要多勞夫人一段時日了。”

顧家中饋這些年都由雲弗打理,若是她出了門,少不得鍾老夫人要接過來理會一二。

鍾老夫人笑道:“您這話說的,沒的叫孩子們笑話。”

輕飄飄地就答應了。

顧崇這才站起身來,道:“我不擾你們了。”他目光落在微微垂著首坐在雲弗身邊的少女身上,又道:“瑟姐兒同我來。”

顧瑟跟著他到了外書房。

顧崇的書房風格與顧九識迥異。

顧九識在永昌坊顧宅的外書房有明暗兩間,藏書都在內室,經史子集、地誌遊記、誌怪話本無所不容,但外間軒敞闊亮,閣子中錯落奇物、文玩,十分的清雅閑適。

而顧崇的書房占地極闊,卻仍不免顯得逼仄——貼牆、當地,七、八座通天落地長架,齊齊整整的書,讓人從進門就生出敬畏、悚然之心。

顧瑟幼時常常出入於此,甚至還能說出看過的哪一本書放置在哪一排哪一格中。

她微微垂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