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轉些粉飾太平。
顧璟看了他一眼。
夙延川在江南華族之中,絕不是一個以行事溫和、為人謙善著稱的太子。
但從今日照麵以來,他就一直表現得親近又和煦。
少年停頓了片刻,從善如流地道:“如此說來,還要偏勞殿下了。”
夙延川看出了少年的歸心似箭,微微地笑了一笑,轉頭吩咐道:“為顧郎君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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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柳長長的枝條依著吹拂的微風,鷗鳥展開灰白的翅膀斜斜地掠過水麵。
靜靜的水潭邊上忽地起了一陣笑語聲。
有個就頓足不依道:“好肥的一條魚,險險就要上鉤了,偏叫你們驚了去。”
顧笙把她拉進了懷裏,一麵笑,一麵安撫地道:“五妹妹,五妹妹,且換了我來,必定還你一條更大的。”
顧苒卻握著顧瑟的小臂,聲音壓得低低的,急促地道:“動了動了,浮子動了。”
顧笙側頭就瞥見了這邊,揚聲笑盈盈地道:“阿苦,給我瞧瞧你是不是又喂了魚!”
顧瑟就微微地嘟了嘴。
顧苒已經扶著她的手把竿收了上來,一麵笑道:“這一回一定有,再不能看遲的。”
話音還沒有落,眾人就都看到了那收到了半空中的,空空如也的鉤子。
鉤尖上的一點寒光還在隨著線輕輕地擺動,掛在上麵的餌料卻同吃餌的魚一起不見了蹤影。
眾人都笑了起來。
從顧瑟坐到這裏,還一條都沒有釣上來。
顧苒連自己的竿都丟在一旁來幫她。
顧瑟笑著“哎”了一聲,就把釣竿塞進了顧苒的手裏,就拍了拍手,道:“我今日就信一回命,叫三姐姐替我報仇。”
連顧莞的唇角都露出一點淺淺的笑意來。
眾人笑鬧過一回,仍舊歇了聲響,垂釣的人重新拋下了鉤子。
顧瑟抽了身,就閑閑地倚在了後頭的美人靠上。
丫鬟往案上換上了新的茶水和瓜果。
夜雨朝霽,潭邊石徑上落紅點點,路邊苔痕薄綠,柳陰漸移,漏下斑駁碎金。
水麵上吹來微腥而清冷的風。
顧瑟有些愜意地微微闔上了眼睛。
歲闌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悄聲喚了句“姑娘”,在她耳畔低聲回報道:“殿下帶著個少年郎君來了,說是您的胞弟……”
少女驚喜地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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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青石台階從廣場上聳起,沿高台的石壁左右蜿蜒而上,凡三折、計一百九十九級。
內侍在石階下就停住了腳步,另換了個等在階前的葛衣道士在前方引路,帶著一列身披蒼袍、手執玉板的道士魚貫向上走去。
謝守拙挺直了腰,走在隊列的最末尾。
少年的意氣與方外的爽闊糅雜於他一身,在一眾蓄須而仙風道骨的中、老年裏,俊秀而蕭肅,像棵小白楊似的,格外的顯眼。
那引路道士打量了他四、五回。
謝守拙隻當作沒有看到一般,眼觀鼻、鼻觀心地跟在他身後,走完了最後一級台階。
巍巍升龍台,峨峨問仙殿。
一踏上百尺高的升龍台,浩蕩的天風刹那間席卷而來,鼓蕩的襟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峨峨高聳的廡殿頂鑲入青天與白雲之間,明金色的琉璃瓦反射著日光,刺得人眼目生出痛意。
天風吹過簷下的鐵馬,發出清脆而悠遠的聲響。
嫋嫋如仙雲的煙氣從大開的朱紅色殿門中流淌而出。
隊列中忽然傳來低而嘈雜的聲響,排在中間的一個道士大約是因為難以承受這煌煌不可逼視的天威,忽然昏厥過去,引發了一小陣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