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夙延川的態度讓顧瑟覺得有些難以言喻的微妙。

而少年仿佛並不想提到這個人似的,很快地轉移了話題,道:“可惜爹爹和姐姐都離開了開原,我也沒有機會去看一看,聽說那邊水網密集,稼穡也與其他州縣十分不同……”

顧瑟就含笑和他說著別的話,得了消息的雲弗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一時母子、姊弟重又有一番契闊。

顧璟闊別數年的歸來算得上顧家的一件大事。

顧氏人丁單薄,在顧璟之前,京中隻有二房的長子顧匡。顧九識前途無量,而膝下子嗣空虛,也一直是鍾老夫人的一塊心病。

從鬱川的莊子上回來以後,那些同顧氏有舊的門庭開始紛紛地邀約顧璟赴宴、交遊。

他抽了個時間,去見了承諾與他共同保有一個秘密的太子。

“這件事能被摸查出來,還多虧了瑟瑟。”夙延川雙目炯炯地看著他:“阿璟,你的姐姐並不是一個隻能在深閨裏等待別人解救她、保護她的嬌弱女子。”

“但隻要我能,我就要傾盡全力去保護姐姐。”

少年的眼神也固執而堅毅。

夙延川微微地歎了口氣。

他指了指麵前厚厚的初查結果,道:“當日吏部文選司死了一個小吏,因為卷進了一起別的事情裏,被瑟瑟留意到了,京兆府打算含糊地當作意外揭過去,瑟瑟就遞了話到潛淵衛,從頭稽查此事……”

就查出了這名小吏在潁川鄉下的伯父忽然蓋起了房子,銀錢的來曆卻有些蹊蹺,這才接上了線索。

“潁川顧氏私蓄死士,其謀也大。兩顧同宗同源,恐怕難堵悠悠眾口。”夙延川神色淡淡的,就將這疊書卷推到了顧璟麵前:“人心惟危!你既然要保護你姐姐,那就總要擔起你這一支的擔子來。”

他看著站在他麵前的、倔強而鋒利的少年郎,沉聲道:“回去好好地想一想,也讓我看一看,你會怎麼做。”

顧璟滿腹心事地回了府,一直到晚上顧瑟在樵蔭堂上房遇見了他,還能看到少年眉宇間淡淡的鬱氣。

顧瑟在這府中想知道誰的行蹤是再簡單不過的事,稍稍一問就知道顧璟午間出去見了誰。

第二天她收了夙延川的信,約她在鹿溟賞花的時候,她笑盈盈地問他:“殿下昨兒同阿璟說了什麼?我瞧著隻怕夜裏都沒有睡好。”

少女斜斜地倚在二樓廊下的美人靠上,半樹海棠掩映著日色,柔軟的清風拂過枝葉和少女烏黑的發鬢,簌簌落下滿地胭粉的花瓣,有一片不偏不倚地掛在她的發梢。

夙延川探過身去,將那片花瓣摘在了手中,指腹下意識地輕輕碾動。

花的骨肉柔軟又細膩,微微地生涼。

他低低地笑了笑,道:“少年須負淩雲誌,不到青霄不肯休。瑟瑟要體諒他的心事才是。”

顧瑟微微地鼓了鼓腮。

她這樣慵懶又嬌俏的姿態,與她平日裏的清冽蕭肅迥然不同,卻讓夙延川眼神微微發暗。

他掩飾似地清了清嗓子,移開了視線,卻又很快轉了回來,仍舊專注地凝視著她,一麵沒話找話般地問道:“阿璟可取了字?”

聲音微微有些沙啞。

顧瑟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他才十四歲不到呢,又不急著支應門庭,哪有這樣早擬字的。”

夙延川就隨口道:“那到時候,我來為他取個字罷。”

顧瑟笑道:“殿下也不虧,隻是卻要先爭過我外祖父和他的一班老友,個個都是江南名儒,唇槍舌劍起來,一場就辯出一本書……不然殿下以為何以阿璟的師門名分至今都沒有定下來,竟是誰都不肯讓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