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皇後站起身來,恭聲應是。
眾人流水似地退了出去。
顧瑟就從幾案上取了美人錘,輕輕地為白太後捶腿。
白太後歪在榻上, 含笑道:“你也出去同她們說說話、鬧一鬧才是,湖風吹一吹,整個人都豁亮些。”
鶴鳴殿在澄明湖北,出了殿門走一小段抄手遊廊,就是一座四闊高台,湖光山色俱在眼底,景色十分動人。
白太後道:“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可像個假小子似的,那時候先帝爺都拉不住我……”
言辭之間就有些唏噓。
顧瑟垂了垂睫。
世宗朝後宮繁盛,雖然如今回頭去看,隻覺得白皇後中宮主位坐得穩穩的,但恐怕這一生也曾有過許多波折。
她笑道:“您就是現在,也是活得頂頂自在的老夫人!”
她手裏不輕不重地敲著,一麵調侃似地道:“我就是那最奸猾愛躲懶的小孫子,不學無術,隻想討好了老太太,看著我順眼,好多給我點零花錢……”
白太後就忍俊不禁地捏了捏少女粉潤的麵頰。
※
被冉貴妃搭著手的宮女桃白屏氣凝神,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腳步。
內侍擔著空蕩蕩的肩輿,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午後的陽光微微有些灼燙,換做是平日裏,貴妃娘娘早已上了車,或是令人支起傘蓋遮陽,如今卻像是無動於衷似的走在大太陽底下。
一行人走到昭慶宮的轉角,一牆之隔的宮室內卻傳出了一陣銀鈴似的笑聲,影影綽綽地有男子低低的語聲。
桃白心中暗暗驚呼一聲“不好”,悄悄地側過眼去,果然見到冉貴妃麵上微微地扭曲了一霎。
主子不在,宮中本該寂寂無聲。
更何況宮中男子……
冉貴妃已經甩開了她的手,三步並作兩步地邁進了大門。
與人調笑的宮女麵對著門口,眼尖地看到了進門的人影,不由得驚呼一聲,推開了壓在她身上的男子,攏了攏胸口揉開的衣衫,匆忙地跪了下去,道:“貴妃娘娘。”
聲音因為慌亂而有些尖銳。
那男子就揉了揉耳朵,站起身來,麵上有些被強行打斷的不虞,到底還是放軟了語氣,道:“母妃,你怎麼回來了?”
冉貴妃閉了閉眼。
她沒有理會夙延庚的話,而是霍地回過頭去,一雙眼在湧進門來的宮人、內侍身上刀刮似地轉了一圈,冷冷地點了名道:“桃白!”
人人都知道桃白是昭慶宮的掌事女官,也是最受貴妃娘娘倚重的心腹。
桃白的麵色比方才剛剛隔牆聽到男女的嬉戲聲還要難看,稍稍向前站了一步,道:“娘娘放心。”
門口的眾人呼啦啦地跪了下去,麵色紙一樣的蒼白,砰砰地磕頭,喊著“娘娘饒命”。
桃白垂眸道:“閉嘴。”
聲音十分的陰冷。
她抿起嘴招了招手,就有健壯而沉默的婆子走上前來,迅速地將人都押住了,跟在她身後走下遊廊去。
冉貴妃這才回過頭來。
夙延庚已經繞過假山花樹走了過來,笑道:“母妃怎麼這樣怕人,是誰得罪了母妃,兒子替母妃去處置了他。”
冉貴妃看著走到自己麵前的兒子。
他如今已經有十九歲,身材高大,眉眼俊美,神態輕佻又風流,完全沒有把自己做了什麼當做一回事似的放在心上。
她一言不發地抬起手來,“啪”地一個耳光甩在了他的臉上。
那一聲實在響亮又清脆,夙延庚捂著臉頰,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他不可置信地道:“你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