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難以抑製地紅了起來,隻是輕輕地應了一聲,就帶上了濃濃的哽咽。
上陽宮的太液池是她曾時常來往的所在,從前有沒有過這座浮島,她心裏再清楚不過。
蓬壺是雲夢澤最負盛名的湖島之一,從本初曆中就有文人騷客為之吟詩作畫,《蓬壺神夢圖卷》是前朝大家遺作,流入顧瑟手中之後,就一直為她所珍愛,放在案頭時常把玩。
而如今,卻有一座一模一樣的浮島,被人捧在了她的眼前。
她想起那時她說起從前夢想到江南隱逸餘生的時候,夙延川問她“喜歡南地哪一處的風物”。
她本以為他堅持放進了聘禮的那一方《海內堪輿》的玉雕山子,便已經是他的回應……
難怪從搬進上陽宮,含光殿後就立了遮帷,平日裏重重侍衛把守著。
她眼眶泛著紅,就伸出臂去掛上了夙延川的頸子。
女孩兒柔柔軟軟的一團紮進懷裏,夙延川笑著垂下眼,撫著她的肩頭,柔聲道:“我能給你的太少了,瑟瑟,隻盼你不要怪我。”
顧瑟抵在他胸`前,用力地搖了搖頭。
夙延川就沉吟了片刻,低低地“唔”了一聲,問道:“不氣了?”
顧瑟微微一怔。
她和夙延川從未起過爭執,絕談不上什麼氣不氣。
若要說氣……
顧瑟微微垂下了睫,腦子裏不知怎麼的,就又浮現出大伽陀園裏,淩畫約那一席全然舍下`身段的胡言亂語。
她到這時,才恍恍然地覺得,她心裏或許是有些不悅的。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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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點不悅像是牛毛般的一根針, 細細地壓在心底裏, 似有似無地刺著人, 卻又同樣似有似無的難以察覺。
可是連她自己都沒有感受到的細微情緒,卻被這個男人敏銳地捕捉、又溫柔地撫平了。
胸臆中的鬱氣像是春冰見日似的,還沒有來得及爆發出來,就無聲無息地化成了水。
顧瑟看著他專注的眉眼, 忍不住翹起唇角微微一笑,道:“您知道我在氣什麼?”
夙延川理所當然地搖了搖頭。
他握著顧瑟的手,沿著樓閣的廊道緩緩地走下去,一麵道:“我雖不知瑟瑟以何故不悅,但若是瑟瑟想要說與我聽,我也願與瑟瑟同仇敵愾。”
顧瑟睇了他一眼,道:“今日淩姑娘同我說了許多話。”
湖邊停著一艘軒昂富麗的畫舫, 夙延川神色溫柔,走過引橋的時候還探過另一隻手去扶著她的腰, 聞言眉梢微微一揚,“她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顧瑟道:“倒沒有做什麼事。”她說著話, 心裏就有微微的低落,又覺得這樣捉著一點沒蹤影的胡言亂語也認起真來,還要問到夙延川麵前去,不免有些不知輕重、小題大做的意思。
夙延川卻扶住了她的肩。
他微微垂下睫來, 注視著顧瑟的眼,溫聲道:“瑟瑟,你我是夫妻。我們之間, 無話不可說,無事不可做……你在我麵前,當可更任性一些。”
顧瑟心裏頭的低落也隻是頃刻,就被他略顯笨拙的勸慰開解了。
她含著笑意回視他,聲音柔和又輕快,道:“我自然信任您,才更無意於將這些無稽之談拿來質問於您。”
她握住了夙延川搭在她肩頭的大掌,側過臉去輕輕地蹭了蹭,道:“淩姑娘告訴我,您從前曾應許照顧於她。可我也知道,您這樣的男子,若是如她暗示的那樣,與她存有兒女私情,她如今早就已經到了您的身邊。我若是待您連這樣的信任都沒有,還談何與您白首共老呢?”
夙延川狹長的眼睛裏溢出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