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和帝麵如金紙一般,隻有胸口還有微微的起伏,證明這個人尚有一絲呼吸。
正在為慶和帝切脈的禦醫沉聲道:“陛下近幾年丹毒愈深,金汞之物都沉在髓裏,這一回不知被用了什麼藥,體內的毒性驟然全都發作出來,又憑著一口氣強撐到現在,便是大羅金仙,隻怕也回天乏術了。”
堂下的吏部尚書淳於顯已經道:“如今太後、太子俱不在京中,姚太醫,無論如何你也要讓陛下再支撐些時候!”
姚太醫沉沉地歎了口氣,道:“微臣自然盡力,隻是……”⊿⊿
他沒有說下去,人人都懂得他的意思。
殿外吹進來的風中還有隱隱的廝殺聲響,這一夜還沒有過去,不明不暗的宮燈光芒裏,堂中的重臣們彼此對視,眼中都有些難以言喻的情緒。
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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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有幾顆星子倒懸。
六匹馬自西南官道上疾馳而來, 尚在城門數十丈之外, 後麵的馬上就有人將手一抖,哨箭發出低沉的“嗚嗚”聲,一長兩短,在城門守衛的耳邊長吟而起。
黑甲戍衛跳了起來, 搓了搓被黎明前冰冷的夜風凍得冰冷的手。
奔馬已經到了城下,這是才看出是一人雙騎,馬上隻有三個人,為首的男人一雙狹長的眼,挑開眼瞼看人的時候如刀一般酷烈,手中高高地擎著一方虎符。
城門衛幾乎是抖著手對過了虎符,讓開了身後的角門甬道。
太子一夾馬腹, 快馬加鞭地向著宮城的方向而去。
雞鳴過了一遭,已經是群臣將要上朝的時辰, 羽林衛和歸騎卻挨街挨坊地守住了,戒嚴的帝都一片寂靜, 夙延川縱馬長驅,闃無人息,到了靠近宮城的地方,才開始在地上看到一夜裏流血廝殺的痕跡。
謝如意坐鎮兩儀門, 看到縱馬疾馳而來的皇太子,迎出數步,躬身行禮。
“陛下何在?”夙延川沒有下馬, 居高臨下地望著他,語氣冷峻地問道。
“陛下暫幸甘露殿。”謝如意一言未竟,夙延川已經微微頷首,馬不停蹄地衝進了宮城。
甘露殿中服侍的宮人紛紛地跪了下來,夙延川匆匆地說了一聲“平身”,翻身下了馬大步流星地向內走去,忽而轉頭微微皺眉,看著為首的宮人問道:“你怎麼在這裏?娘娘呢?”
“奴婢便是娘娘派來服侍陛下的。”玉暖也跟著熬了一夜,眼中都是紅紅的血絲,她屈膝道:“如今陛下`身邊出了事,諸位大人不知何人可用,娘娘索性使我姑且照看著陛下。”
“辛苦她了。”夙延川目光一柔,一麵往殿裏去,一麵又叮囑道:“她如今不宜勞神,你們不要這樣縱著她。”
玉暖應了聲“是”,不敢接話。
政事堂幾位相公和六部尚書都在前殿等候,見到夙延川進門,紛紛地起身行禮。
夙延川微微頷首,沒有與眾人寒暄,徑直挑簾進了內室。
禦醫在為皇帝施針,慶和帝的雙眼緊緊地閉著,平平躺在帳子裏,一截蒼白消瘦的手臂搭在腕枕上,在明亮的燈火裏,浮上肌膚表麵的青筋清晰可辨。
夙延川心中一梗。
他在榻前單膝跪了下來,定定地注視著皇帝瘦削而不見血色的麵龐,頃刻間就有痛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與慶和帝二十四年至親父子。
慶和帝或許不是一個出眾的皇帝,他有時顯得多疑,有時顯得昏懦,前朝後宮的處置手段都不算妥帖,時常因為宮闈之事被人詬病,又因為偏愛而放任寵妃和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