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身邊圍了好些孩子,還有一個高挑的男子。
那男子極瘦,在寒風中隻穿了一件白色中衣,赤腳踩在青石板上,渾然不覺寒冷,站在一群衣衫襤褸的孩子中間,甚是醒目。
老漢拿出一個豁了口的粗瓷大碗,碗底是三顆白石子磨成的骰子。
孩子們依次抓起骰子往碗中一扔,片刻之後,一個小胖子爆發出一陣狂笑,亢奮地原地蹦了三蹦,其他孩子齊齊發出沮喪的聲音。
老漢拿長長一大串糖球,遞給小胖子,小胖子立即一大口咬上去,哈哈大笑著跑走了。
龍雲騰用馬鞭指了一下:“那是在作甚?”
侍衛笑道:“坊間孩童的把戲,叫搖糖球,每人花三文錢扔一次骰子,點數最多的,可以拿走糖球,其他人隻能白白花錢。”
“這賣糖球的倒聰明。”
“可不是?”侍衛道,“一串糖球平素不過十文,而若有五人來搖糖球,他便能賣到十五文,當真是無商不奸。”
說話間那個極瘦的男人突然動了,直接伸手抓向了那滿樹的紅燦燦,老漢登時大怒,罵道:“哪來的直娘賊?你這賊囚根子!賤沒廉恥的混賬東西,敢搶爺爺的糖球,看我不打死你這膫子□□的!”
龍雲騰臉色忽地沉下來,身體猶如旱地拔蔥,直接從馬背上飛騰而去,一掌拍在老漢的嘴上,登時給拍出了滿嘴的血來。
蘇餘恨驚愕:“你做什麼?”
“這老漢汙言穢語、不堪入耳,”龍雲騰漠然道,“須得受些教訓才行。”
“因本座搶了他的糖球,才會罵人,錯在本座。”
“錯的自然是他,一串糖球,給你便是,何須破口大罵?”
蘇餘恨擰眉,盯向他的臉:“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瘋?”
龍雲騰:“……”
那老漢雖不認識蘇餘恨,卻不能不認識本城之主,早已戰戰兢兢趴跪在地上,連聲求饒。
蘇餘恨皺了皺眉,伸手拔下束發的白玉簪,插在了老漢亂蓬蓬的發髻裏,說道:“本座教子無方,令你受此折辱,萬望見諒。”
老漢不知他往自己頭上插了個什麼,更沒聽懂他說了句什麼,隻頭也不抬地連連磕頭:“全是小人的錯,小人罪該萬死,求城主饒命……”
蘇餘恨扭頭看向龍雲騰。
龍雲騰搖了搖頭,扶起那老漢,沉聲道:“是我孟浪了,冒犯之處請老漢原諒則個。”
“求城主饒命啊……我上有老小有小,不要殺我啊……”老漢渾身顫唞,登時大哭起來。
一個侍衛小心翼翼地說:“城主,你嚇著他了……”
蘇餘恨轉身往其他地方走去。
龍雲騰簡直滿頭亂麻,臉色鐵青地對侍衛使了個眼色:“你來清城戀:一見傾...。”
“是。”
龍雲騰追了過去,沒走十步,忽而又折回來,在老漢驚恐的眼神中將紅燦燦的糖球樹整個扛走了。
失去了玉簪束發,蘇餘恨頭發披散下來,在寒風中亂飛,路人紛紛側目,甚至有垂髫孩童騎在爹爹的肩膀上,大笑著問:“你是瘋子嗎?”
蘇餘恨歪頭看向他,溫柔地笑了一聲:“不是。”
“那你為何不穿鞋子?”孩童誇張地打了個冷戰,“不冷嗎?”
蘇餘恨搖了搖頭:“我沒有鞋子。”
“這麼可憐?”孩童突然掙紮著從爹爹肩膀上蹭下,跌跌撞撞跑過來,伸出小小的虎頭靴在他腳邊比劃一下,沮喪地撇嘴,“可是我的鞋子你也穿不下,啊,你穿我爹爹的吧。”
孩童清脆的聲音讓龍雲騰不由得輕笑起來,定睛看去,忽然發現此子眉眼與自己仿佛有幾分相似。
——不,他像的,應當是當年的蘇夢醒。
“啊……”孩童目光被一樹誘人的糖球吸引了過去,咬著手指看得直了眼睛。
蘇餘恨拔下一串糖球,俯身對著孩童晃了晃,笑盈盈道:“叫一聲爹爹,我便給你。”
孩童雖然年幼,卻非常有骨氣,吞了口唾沫,搖頭:“不!”
蘇餘恨從龍雲騰肩上將整樹糖球都奪了過來,送到孩童麵前,討好道:“阿夢,叫一聲爹爹,這些都是你的。”
“不!”孩童用力搖頭,想要跑走卻又舍不得這誘人的糖球,傷心地大哭起來,“你不是我的爹爹!不是我的爹爹!我有爹爹……”
正在附近攤位上給媳婦買胭脂的年輕父親聽到哭聲,回頭道:“爹爹在這裏……啊,城主大人!”連忙跪在地上,急道,“小兒無狀,衝撞城主,求城主饒命!”
孩童不知何為城主,隻知自己受了委屈,一頭撲進爹爹懷中,小聲嗚咽:“我有爹爹……嗚嗚……糖球……”
蘇餘恨滿眼癡羨地看著那對父子,眉頭顫了顫,忽然轉身,往來路走去。
龍雲騰轉身追了過去,卻見他眼中的癡羨轉眼間已經消失不見,正漫不經心地扛著整樹糖球,衣袖被寒風鼓起,獵獵作響。
街角路邊全是商販的小攤,一張油布便可占得方寸之地,擺上些針頭線腦、柴米油鹽,高聲吆喝,吸引著人們駐足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