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每天會采來滿屋的鮮花,裝點他們那間簡陋卻溫馨的小居,誰說在魔族眼裏,這些花不過象食物一樣沒有意義?她曾經忍著饑腸轆轆,一直到太陽落山,才依依不舍地吸走那些花朵的精氣。

誰能舍得呢?他說過,在人類眼中,花朵綻放,是表達愛的花語。

“傻瓜,盡管吃掉好了,你很好養!”風岩曾經大笑著,調笑儼儼,“別的人類男人又要養家糊口又要送花表意,難得我隻作一件事,就能兩全!”

在這恍惚的,生命即將遠逝的一刻,那些甜蜜醇美的日子,明明就在昨日,卻已經飛逝如水,杳不可尋。

倒在地上的諾銀,脖頸上的傷口,鮮血流淌的速度,並不曾有一絲減緩。可是漂移的注意力沒有一丁點放在那上麵,她的思緒,一直停留在遠方。

想到了什麼呢?是攜手同遊,拋低一切責任和猶豫的那段日子?還是後來兵戎相見,慘淡相對的那份驚心?

她淒涼地笑了。

本以為,他們的日子就可以這樣過下去,無憂無慮。本以為,這份不傷害任何人的愛情雖然禁忌,卻也能夠得到縱容和諒解。可是,他們還是錯了,錯的驚心動魄,錯的無可救藥。

假如她當初再小心一點,警惕一點,是不是他就可以被永遠隱瞞著,不用麵對那種背叛和欺騙般的痛徹心扉?

是的,隻要她那個時候再小心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小心著不要讓他看到,她午夜時偷偷離開他身邊,跑去吸食人類精魂的秘密。那個殘忍的,卻也甜蜜的秘密。

腦海中,那個夜黑風高的夜,她從幾個癱軟成一團的人類身邊站起來時,身後,是風岩錯愕傷痛,震驚痛苦的眼睛。

那一刻,一切被隱瞞的,都赤裸裸無所遁形。

回憶起他當時那個眼神時,依然會令這時的她,痛徹心扉。幽幽歎息,她抬起頭,迷惘地望著眼前眼中慢慢含淚的少年。

“你知道嗎?他拔出了刀。……”

“什麼?……”跟不上她跳躍無緒的話語,少年喃喃地問。

吃力地吐出淡然的話語,諾銀笑得慘然:“發現我偷偷吸食你們人類魂魄的時候,他對我,拔出了刀。……”

夜夜枕邊溫存,日日攜手相對,原來,還是敵不過他守護了二十年的東西。

少年原本傷心無措的臉,聽到她的話,終於露出了不能抑止的痛楚。

“是的,你騙他。你說你是素食的,風大哥愛上你,是因為他以為和你在一起,不會麵對傷害同類的良心。”他低低道,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所以風大哥決意和眼前的這個女子生活在一起,他給獵人同盟遞上了一封請辭信。那上麵,說道他愛上了一個魔族的女子,雖然她不傷害人類,但是為了顧及她對魔族同類的的感受,他決定從此以後,辭去獵人的職位。

他看過那封信,那樣充滿內疚,卻也溢滿柔情,他至今仍記得裏麵的某些句子。

“雖為禁忌,但求無愧;情之所至,終此無悔。”瀟灑倜儻,引得他身邊多少女孩子芳心暗醉的風大哥,曾經隔著信紙,對他曾經的夥伴們這樣表達他的無奈,也描述他的愛情。

可是,這個魔族女子是個陰險的騙子,她居然用那樣血淋淋的事實,害得風大哥無路可走,害得風大哥不得不交出他的生命來贖罪。

諾銀的臉上,卻露出他不能理解的傲然笑容。

“我沒有騙過他,從來沒有。”

“可風大哥他親口對同盟的所有人,承認是你害死了最近死亡的那些人命。”少年冷冷道。

“是,是我害死的。”諾銀眼中浮起譏誚之意,“可是假如讓我再選擇一遍,我仍然會毫不猶豫。”

少年冷笑。“當然,你是一個吃人的魔族。”

“不是所有的魔族,都需要吞噬人類的精魂為生。”諾銀淡淡道,“我從生下來,就隻喜歡吃植物的精魂。”

“騙人,你……”

打斷他的嘲諷,諾銀臉上很柔和:“象我這樣吃素的魔族,一生中隻有一段時間,需要進食高級生物的精魂。”

“什麼時候?”少年握緊了拳無論怎樣,那都不可原諒。

“當一個魔族女子的身體裏,孕育了一個小生命的時候。……”她臉上終於浮現了一絲淒涼,淚光慢慢盈滿,“孩子的成長需要營養,植物的精魂根本不夠養育他長大。”

少年身上輕輕一震。緊握的拳頭,無力地垂下。

風大哥……和她的孩子。

“一個母親的理由,夠不夠充分?”諾銀輕輕歎息,眼中有依稀璀璨的光芒流轉著,那的確,是隻有母親才有的眼神,溫暖幸福,堅定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