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地,凝視著少年石化的表情,有點恍惚。當時的他,也是這樣的表情呢。他手中那把寒光刺眼的刀遞到了她頸間,伴隨著一聲質問的嘶吼,那時候,自己沒有閃躲動彈,隻是癡癡地看著他,輕輕問了他同樣的一句:“一個母親的理由,夠不夠充分?……”
她不是不明白,這對於他,是一個怎樣殘忍的問題。可是,有誰能夠選擇呢?選擇從來不曾相遇,還是選擇放棄這個無辜的生命,中斷他來到世間的腳步?
那時風岩的表情,她記得如此清晰。
他因為震驚憤怒而扭曲的英俊臉龐,是那樣一點點變得茫然,又一點點變得溫暖柔和。孩子,……有什麼人會不為自己的孩子而驚喜呢?那一霎,她終於放心,正要撲向他懷抱的時候,風岩眼中再度浮現的痛苦,驚醒了她。
是的,縱然是他和她的孩子,這卻是一個需要他的母親傷害人類生命來養育的孩子。
這未出生的小小嬰兒,對於他的父親來說,會是一個邪惡的存在嗎?
還記得那時候,她手足冰冷,屏息等待著,他的最終反應。心仿佛浸在風雪連天的冬季,她那時滿心驚悸,忽然想到:假如他要求她放棄這個孩子呢?……她要不要幡然決裂,以死相拚?!
時間靜止,周遭萬物無聲。
所以,當經過仿佛天荒地老般的等待後,當他慢慢走上前來,輕輕抱住她,她曾是那樣地感激地渾身顫抖,幾乎眩暈感激上蒼的厚愛,讓他她還能夠擁有他的愛情;感激他能夠放開一切,包容她和她的孩子。
淚水悄然落下,落滿整個臉頰,她抽噎著一遍又一遍低語:“風岩,風岩……我保證,隻要這個孩子平安出生,我再也不會需要這樣了,隻這幾個月……等到他出世,一切都可以恢複原來的樣子。”
“嗯,我明白。”被依靠著的男子,笑得那樣溫和堅定,仿佛剛剛撞見的那些,此刻都已經不足牢記。“他會平平安安地生下來,再平平安安地長大成人。”
“是嗎?”她淚眼朦朧地望他,知道自己含淚帶笑的樣子一定很狼狽,可是,她顧不了那麼多,隻是一疊聲地問,“你會守護他?”
“是的,不止他,還有你。”他笑得雲淡風情。
她是那麼單純地相信了他的脈脈溫情啊,她居然,就那樣忽略了他眼底深處,一晃而過的鋒利。那鋒利,也許不會對向她,卻有一天,會狠狠割傷他自己。
那以後,日子好象沒有發生過什麼似的,平靜地如同冬季河流上一望無際的冰麵,下麵隱藏著的洶湧暗流,在表麵上並不能辨認。
……
“你也姓風,對不對?”諾銀輕輕一笑,看著少年,“我還記得一年前,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叫你小風。”
“……是。”
“風岩他,經常和我說起你。他說,在你們獵人同盟裏,他有很多一起出生入死,並肩攜手過的兄弟,……你們一起生活,一起戰鬥。可是你,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小兄弟。”她微笑,想起了風岩意氣風發地,對她說過的那些事情。
那時候,她隻覺得他說道這些的時候,是那樣驕傲而快樂,卻沒有想到,當有一天他要麵對背叛這些朋友和戰友的時候,該是怎樣痛徹心扉。
是的,她怎麼會愚蠢到以為,他居然可以忘記那些?那是他用熱血為之戰鬥過的東西,早已經深深印刻在他奔流的血液裏,不會稍離。
少年的眼角,悄然濕潤。“是的,風大哥和我都是孤兒。我們的家人,都死在驚擾人類的妖族手裏。他比我大幾歲,當我剛剛從獵人學校裏畢業的時候,他已經是同盟裏最優秀的獵人之一。”
默默不語,諾銀茫然地閉上眼睛,頸中的疼痛已經變得麻木,不知道,再過多久,她就能安然死去?
“小風。……”她輕聲叫,“我想知道,他死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情形?”
少年看著她,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沒有人對他動手。”他嘶聲道,手指甲深深刺進自己的掌心,“那天他出現在同盟總部的時候,並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妻子,就是這些天害死這麼多人命的你。”
“是嗎?……”諾銀慘笑,“那麼,是他自己坦白的?”
“是。”少年木然地敘述,“他麵對著所有人,坦然地說,這所有的血債,是他的妻子欠下的,由他一個人來還。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開始還有人不願意相信,滄學長象瘋了一樣衝了上去,抓住他的肩膀,拚命地問他是不是弄錯了,可是風大哥沒有說話,隻是抬頭看了他一眼。”少年嘶啞的聲音飄蕩在空寥的夜風中,充滿不真實的空虛。“看到風大哥的那雙眼睛,終於……沒有人再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