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生沒來由的緊張,人總是會被環境影響。以前在太學裏雖然嚴謹,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她隻知道夫子是令人敬畏的尊長,今天才真正意識到,他和尋常人不同。他是皇子,是這惶惶帝都離皇權最近的人,是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子。
她吸了口氣,悶頭跟皓月皎月到了靜觀齋門前。她們卻在簷下頓住了,低聲道,“婢子們在門外候著,女郎進去吧!郎主不愛跟前人多,女郎若有什麼吩咐,隻管叫人給我們傳話。”
彌生咋舌,夫子在家的作派真像個皇帝!太學裏行走已經夠端著了,家裏的規矩果然比在外頭還嚴些。
她吐了吐舌頭,“鬧得怪瘮人的,夫子素來這樣凶麼?”
皎月衝她擠擠眼睛,“女郎師從郎主,郎主的脾氣,女郎會不知道麼?”
這倒夠她好好琢磨一陣子的,若論夫子的脾氣,其實她了解不多。應該來說深不可測。前一刻還談笑戲謔的,後一刻又拉臉子擺譜。好些人說女子善變,可是她覺得用在夫子身上也很合適。隻不過這話心裏想想便罷,真要說出口,她是萬萬不敢的。
也不好再耽擱了,她整整上襦邁進門檻。一室如春裏包裹了厚重的檀香,往邊上一瞟,左側的憑幾上擱著隻青銅香爐,正熏騰出嫋嫋香煙。地罩外麵侍立著婢女,見了她上前福身,不說話,隻恭敬迎她往暖閣去。
食案上整齊擺著碟盞,個個拿盅蓋倒扣著。夫子並不在裏麵,她四下裏看看,“殿下人呢?”
話音才落,有人從幔子後麵閃身出來。那神情體態不消論,自然是夫子。可是他的落拓打扮,卻令她有些難堪起來……
☆、香懷
“這會子才來!”他似乎頗有微詞,繞過琴桌到胡榻上坐定。一手撐著坐墊上的狼皮袱子,眯嬉起眼打量她。
她以往吃往在太學,一年到頭都是廣袖長衫,從沒有梳妝打扮的時候。上次回陽夏,也隻有及笄那天的禮衣華貴些,但因為俗成,顯得過於守舊呆板。他沒有機會看她盛裝的樣子,今天總算見到了,竟很是佩服自己的眼光。他開始想象她戴蔽髻、著廟服是什麼樣的光景,應該是嫵媚的,昂然的,睥睨天下。然後又是嬌脆的,動人的,兼具著少女風致的明麗和柔豔。①思①兔①網①
他在審視她,彌生對他自然也有一番評價。
夫子真是太……太不成體統了!浪蕩掛了件水墨的袍襦,下麵是闊口的褶褲。大敞著胸懷,襟內白花花一片肉,居然連件褻衣都沒穿!她偷著多瞄了兩眼,臉紅心跳。看罷又腹誹起來,雖然他身材不錯。但到底是為人師表的,學生麵前好歹自矜些嘛!她常覺得他端肅整潔,沒想到也有這樣的時候!
她撇了撇嘴,“學生來晚了,叫夫子好等,真對不住!夫子寬坐,學生侍奉夫子用膳。”
他方收回視線,緩聲道,“叫你來,又不是要你伺候的。”指指對麵月樣杌子,“你坐下,一同吃。”
這會兒似乎把男女食不同桌的要求給忘了,不過她也算有眼色,沒在這當口掃他的興。施施然落了坐,可是一抬眼睛就對上滿眼的胸腹肌,她臊得無地自容。邊上婢女來揭盅蓋,夫子淡定從容儼然置身事外。她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道,“夫子可是服了五石散?”
他靜靜的看她,“此話怎講?”
她別扭道,“要不大冷的天,怎麼這副打扮……我知道服了藥要散發,可是應該到外頭行散,坐在屋子裏對身體不好。”
他突然有種深深的乏力感,“你知道的真不少。”
她很認真的點頭,“我見過我四兄行散,喝熱酒,拿冷水潑身子。滿臉通紅,顛顛倒倒的樣子……”她想起來看他的麵色,再順帶便看幾眼胸口,很意外的一切如常。她咦了聲,眨巴著眼睛嘀咕,“倒不像……可是夫子做什麼這樣打扮?”
他明顯繃不住了,“我家常就是這樣穿著,到底你是夫子,還是我是夫子?做學生的有權利來指責夫子麼?我穿得這樣礙著你了?”
彌生怏怏住了口,心道礙倒是沒礙著,但是他在她麵前展現好身材,自己有點食不知味罷了。
她也不吭聲,捧著一碗羹使勁扒了兩口。他垂眼看了直皺眉頭,捋起廣袖往她麵前的碟子裏布菜,“怎麼不吃?是不合胃口?想吃辣麼?”
彌生隻是搖頭,心裏嗟歎,她是吃不下啊!平常威嚴的夫子,如今這樣秀色可餐的戳在她眼裏,她驚得下巴都要合不上了,還談什麼吃呢!
他仍舊擰眉望她,但是漸漸眉心的那點褶皺展平了。她在燈下的樣子愈發的美,她有一張經得起日光當頭照耀的臉。然而燭火是溫暖的顏色,給她過於白皙的皮膚染上一層柔軟的金黃。稚嫩的,遲遲的,羞答答的……他凝視著,胸口感到沉悶壓抑。他一直很有把握,可是這次